内城，郭府，花厅。
郭孟坤一袭便装，挽着松松垮垮的衣袖，神态轻松，右手掌摊开，轻轻前伸，示意面前的白小也饮茶。
衣帽严整，着装一丝不苟，与郭首辅的随意形成极大反差，白小也拱手行礼，接着双手托起茶盏，平稳、轻缓，举止大方而又不失庄重。
没有着急送入口边，而是先观汤色，轻嗅其香，口中赞到：“下官不懂茶道，但仅凭茶色和香气，就能感受到此茶醇厚浓郁，不是凡品，多谢首辅大人赐茶。”
随即才端起盏托，慢慢送至口边，细细啜饮一口，缓缓闭上双目。
并没有着急咽下，而是将茶水从舌尖卷入舌根，再慢慢溢满齿间，一点点滑入喉咙，最后从鼻腔轻喷出一口气，感受着最后的余香。
“前味苦，后味甘，绵延醇厚，回味悠长，茶中绝品！”白小也睁开双眼道。
“哈哈哈....”郭孟坤爽朗大笑，“都说人生如茶，品茶如品人，茶品如人品，白大人果然是个妙人。”
白小也再次行礼道：“首辅大人过誉了，下官萤火之光，青涩羸弱，如何敢在大人这茶道大家面前论足，图惹贻笑罢了。”
郭孟坤摆摆手，将一旁侍立的丫鬟挥退，又道：“无须过谦，如今这朝堂之上，就是需要白大人这般年轻锐气，才能一洗陈旧之风。”
“陛下这次委以重任，将白大人派往雁州，便是明证。”
白小也闻言，也是正了正神色，知道戏肉来了，郭孟坤的突然邀请，一定与自己的这次任命有关，只不过尚不知道他究竟有何图谋。
而且自己此前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会得到堂堂首辅的亲自召见，如果说郭孟坤仅仅想与自己品茶谈天，白小也是断然不信的。
可是他话里话外，总是充满机锋，白小也不敢不接，但也不敢多言，一直等他亮明底牌。
“下官经验浅薄，本事微末，对雁州了解不多，对前路忐忑未卜，今日能蒙首辅大人召见，委实幸甚，还请大人不吝提点。”说完，白小也又一拱手。
郭孟坤笑了笑，对白小也的态度还算满意，直言道：“大理寺在查案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另一件案子的线索。”
“本府寻思，你应该会感到兴趣，原本想让大理寺直接递到密谍监去，但忽然改变主意，想亲自见见你，提携后进，一直是本府的职责，你说是也不是？”
白小也笑着答道：“大人所言甚是，下官不胜感激，是何案子，下官愿闻其详。”
郭孟坤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线索，就是秘银案中，关于朔阳县令家眷的下落，不知白大人感不感兴趣？”
白小也心头巨震，郭孟坤果然好手段，密谍监都素手无策的案子，竟然被他查出首尾。
按照今日的局势推断，朔阳县令的家眷，必然是重要证人，一定暗藏着某些重大隐秘，不然郭孟坤不会亲自召见自己，当面锣对面鼓地谈条件。
至于他说什么无意中发现，什么提携后进，不重要的线索等等，那些都是谈判的筹码而已，白小也不至于连这都看不明白。
但是，话又说回来，郭孟坤为何要将线索抛给自己？由他郭系调查，大理寺揭发，不是更加稳妥吗？
是了，此案肯定不会如表面那么简单，十有八九与太子有关系，他这是急于把郭系摘出来，想借助自己的手来揭盖子。
典型的又当又立的行为！
想明白此节，白小也出言道：“承蒙首辅大人抬举，秘银案是朝廷一等要案，大人愿把这泼天大功送给下官，实在令下官涕零。”
“不过下官此刻分身乏术，陛下责令三日后启程去雁州赴任，届时下官全部精力都在雁州事务中，恐怕有心无力。”
白小也这话说得毫无破绽，而且点明了重点，那就是太子倒台，是多方利益的选择，昭庆帝、我白小也以及你郭首辅，甚至包括清流派在内，这是大家共同的目标。
昭庆帝想收回权力，我白小也身不由己想反击保命，你郭首辅想扶持十三皇子上位，清流派想趁机崛起，分蛋糕。
既然大家共同诉求，还有什么好说的，各自出力就行。
况且昭庆帝已经把我派到雁州，上了冲杀的最前线，你郭家还想给我加筹码，而自己在后方坐享其成，如果不拿出点实在的东西交换，门都没有。
郭孟坤笑了笑道：“欸....白大人过谦了，能者多劳嘛，再者说，朔阳案毕竟也是白大人，由你继续追索，顺理成章。”
“如果白大人再立新功，本府一定会在陛下面前举荐，让白大人回归翰林院，或者六部九寺，总比一直在密谍监打打杀杀要安稳一些。”
郭孟坤这话，白小也听懂了，太子倒台，你比我们郭家更迫切，更愿意看到，而且本就是你挑起的，没有我这个线索，你未必能迅速把太子摁死。
如果你好好配合我郭家，事成之后，有我郭孟坤的首肯，一定重新让你回归文官队伍，而且还会留一个不错的位置给你。
这个条件，你还不满意吗？
白小也神情一凛，道：“再次感谢首辅大人抬举，下官感激之情无法言表，不过为陛下效命，我们做臣子的哪敢提什么条件，无论是文职武职，都是身不由己啊。”
又略一沉吟，道：“另外，首辅大人有所不知，雁州军这次，恐怕事情小不了，陛下是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边疆稳固的，不过限于密谍监的法度，请恕下官不敢多言。”
郭孟坤闻言，眼中精光突然一闪，心头隐隐有些怒意，好你个白小也，区区正五品镇抚，口气还真是不小。
居然敢打正二品雁州总兵的主意，这个位置，是你能觊觎的吗！
保障边疆稳固，这说明陛下想把雁州总兵撤换，重现换上一个信得过的人选，可是，就凭你手中的资源人脉，拿什么去争这个总兵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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