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天鲸再次张开了巨口，透过这短暂的光亮，郭正看到了自己周围除洛雨诗之外的其他人鱼。
他们有男有女，这条巨大的鲸鱼居然是他们的公共交通工具。郭正攥紧了手中的麻绳，他尝试着呼喊身旁的洛雨诗，可是却发现自己说出的声音只被困在自己头上的气泡中。
还是洛雨诗发现了郭正想要说话的愿望，探头进入了郭正头上的气泡中。
这气泡的空间并不大，此时的两人几乎脸贴着脸。
“我们还要多久？”
“别怕别怕，吞天鲸已经被我们人鱼族驯化了，它不会伤人的，你们人类的眼睛在海底看不清东西很正常。没事，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洛雨诗拉着郭正走出了吞天鲸的巨口。此时的海洋中光线稀薄，显得整片海洋十分暗淡。海洋中各种闪着荧光的浮游生物和鱼类从两人的身旁滑过。郭正扭过头看着背后远去的巨大鲸鱼。这鲸鱼巴士就是幽闭恐惧症和巨物恐惧症患者的噩梦。
伴随着荧光越来越多的海水，两人的深度一再下潜在转过一片礁石构成的山崖后，眼前的一幕赫然映入郭正的眼帘。
那是一艘艘沉船残骸构建起的城市，无数的海妖在城市中生活。海中散发着微光的鱼类和浮游生物在城市中穿梭。生机丝毫不输人类城市。
“是不是很美？人鱼族的祖先曾经以诱捕猎杀出海的水手为乐，后来与人类建立联系后，两族重修与好，这里面的一些是真正的人类沉船，还有一些是人类特地制造的沉船。”
郭正看着眼前这个由象征着陨落的沉船和在沉船之间生活的生命，霓虹的荧光在城市中穿梭。眼前的美景已经震撼到他说不出话。
“不少人看到我们的城市确实都和你一样，怎么样，是不是很美？我们接下来要去见我父王，你到时候表情也别也这么呆傻就好。”
郭正和洛雨诗在这个属于妖族的城市中穿梭，在洛雨诗的带领下，两人七拐八绕后来到了位于城市中心一处由海底水晶构成的宫殿。
郭正来不及细看宫殿那种神秘而奢华的装潢，两人就在一群人鱼守卫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大殿。而在这大殿的中央，一个人形的身影赫然躺在一个包裹全身的气泡中。
看到气泡中的身影，洛雨诗赶忙抛下郭正，游到气泡前去。仔细打量着气泡中的人影。
没了洛雨诗，郭正直接被大殿门口的人鱼族侍卫拦住。最后还是在洛雨诗的招呼声中才得以进入。
郭正吃力地游到这个包裹着一个人的气泡前，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躺在气泡中的人。
其实很难再被称呼为人，眼前之人已经不能再用凄惨来形容，他的双腿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不正常地弯曲着，已经断成了七八段。胸膛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他的双臂已然缺失，仅剩的一只眼睛中布满了雾气，嘴角被撕开。尽管如此，从他还在微微起伏的胸膛中可以看出，这人似乎还没有咽气。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大殿周围传来，郭正抬起头，这才发现这大殿的周围还有许多其他的人影。那些人影都长着鱼尾，坐在巨大的扇贝中。
“雨诗，这人类是谁？”
郭正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之间一个白发苍苍却露出一身横炼肌肉的老者，手持着一把银光闪闪的三叉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他是我的证人，并且头脑过人，也是来帮忙处理案件的。”
“雨诗，带着你的人入座吧。”
洛雨诗向身边那些深处座位上的人鱼纷纷行礼，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就是洛雨诗的哥哥们。
原因很简单，此时的郭正好像被数十头洪荒猛兽盯上了一样，那种审视的凌厉目光让郭正很是不舒服。
郭正跟随洛雨诗来到了席末的一扇巨大的扇贝前，洛雨诗素手轻巧贝壳，待到扇贝完全打开后坐了进去。郭正被安排到了贝壳的后面，巨大的贝壳为他遮挡了不少审视的视线。
“今天召集你们前来，想必你们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眼前气泡中的这个人，自称是洛雨君的夫君，顾仁。”
“我们早就认定监天司和皇室给出的答案是错误的，近几日倾尽全族的势力向人类施压，这才迫使他们交出了眼前这人。”
“洛雨诗，这次特地让你前来，就是需要用你的‘安眠曲’去问问这人经历过什么，以及他的真实身份倒地是什么。他现在已经被我们人鱼族的秘法吊住了命，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坐在贝壳中的洛雨诗站起身，走到了面前的尸体前，朱唇微启，唱出了那首“安眠曲”。
郭正强迫自己不去听，可是已然避免不了。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个人类，他最终还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是梦。
他在梦中醒来，可眼前发生的一切令他无比震惊。
又是战场，自己又梦到了战场。
手中的木柄长枪随着他的内心一样在颤抖，眼前，各种化形的，没化形的妖族极其疯狂地冲上了海滩，他的双手颤巍巍地握住这柄木制的长枪，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心中剩下的情绪仅剩恐惧。
对，自己这是应召参军了，家里世代捕鱼为生，而如今再也捕不到鱼的自己只能通过参军挣的军饷来养活自己的两个儿子。
想到儿子，他似乎不再那么怕了，自己战死后，两个儿子应该能收获一大笔抚恤金吧。足够他们成年了。
可长大成人后又能如何呢？再次踏上这片沙滩吗？就像自己的父亲那样？
为什么一定要有战争呢？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一轻。
他感到了自己的身体在旋转，直到，他看到了那具无头的尸体。
他飞起的头颅将整片海滩一览无余，人，妖，兽的血液染红了他视线内的每一片海滩。漫天的血红在天边与夕阳交融在一起。就像是所有生命的夕阳。不可避免地走向黑暗。
他看到一个长着鳌钳的蟹妖正用那锋利的钳刺入一名将士的胸口，他看到一杆长枪挑开了一只虾兵的脑子。他看到一名身穿黑白相间铠甲的武士秋风扫落叶一般收割着妖兽的性命，却被一发不知从何处飞射来的水滴打穿了头颅。
他看到了各种明暗交织的红，看到了一具具倒下尸体表情的痛苦与挣扎，看到这笼罩着整片海滩的名为战争的恶魔吞噬了一个又一个人的身体，腐朽他们的意识，收割他们的灵魂。
他看到远处海面上飘着的两个棺材。
待到他的头颅飞的高了些，他终于看清棺材内的东西。
那是一具男人的尸体和一具女人的尸体。
直到他的头颅闭上眼，他终于看清。
棺材里的是自己和洛雨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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