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功劳
黄县城外，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吹散了战场上浓烈的硝烟。
星星点点的雪花缓缓飘下，为大地换上了一层雪白的霜颜，也让那些散落在各处的人马尸首，流出的鲜血更加显眼。
而那些中刀未死的伤兵发出的惨嚎，更是被呼啸的北风传向四野。
“抚帅用兵如神，犹若阳明公在世，那孔有德空负善战之名，在大人面前却也只能狼狈逃窜。”宋光兰作揖恭维道。
碰到这难得的胜利，吴维城哪能屈居人后，还未等宋光兰说完，就马上接口道：“那是自然，巡抚大人神机妙算，宛如孔明在世，此等宵小之辈，有何足挂齿。”
半个时辰前，趁着孙元化与孔有德谈判之机，李九成率部突然发难，若不是中军的浙兵死死挡住，这番他们少不得又要落个大败的下场。
不过双方毕竟人数差距实在太大，明军盯住骑兵最猛烈的第一波冲击后，两翼的登州步军开始发威。
张可大几乎含着眼泪下令，命他们无差别对着陷入混战的区域放铳，一举给叛军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而部下多有加入叛军的张焘，此时更是不要命似的领着家丁带头冲锋，终于赶在浙兵崩溃前，阵斩了李九成之子李应元，逼得叛军不得不向北逃窜。
自古兵家皆言归师勿遏，张可大果断放开了前往登州的道路，保住了这场登州兵变后难得的胜利。
胜了就代表着有功劳，此战虽是张可大、张焘等人拼死赢下，但也绝少不了众文官的参赞之功。这样一来，大家丢失登州的罪责又可以减轻几分，一直躲在后面的文官大队此时个个都冲上前来，让阵前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不似喜气洋洋的众人，孙元化的脸上却面沉如水，骑马走到张可大面前，抓着他的袖子急道：“此战明明是我军胜了，张总兵为何不下令追击，反倒让开道路，让这群反贼从容返回登州。”
“大人，登州兵虽久经弗朗机人整训，但却从未经站。让他们结阵迎敌，还能有几分胆色，可一旦动兵出击，必然不堪。孔有德身经百战，最善捕捉战机，若此时被他窥破门道，反戈一击，那……”
张可大点到为止，没有再往下说。他的脸上同样看不出胜利的喜悦，自己当日带着千名浙东子弟兵北上，登州城陷失了三成，刚才一战眼见又倒下了三成。
“初阳兄，张总兵此言有理啊，如今我们是再也败不起了。”
看见孙元化面有不甘，还要再与张可大争执，站在孙元化身后的王徵马上出言阻止。
作为自己的朋友兼教友，王徵的提醒总算让孙元化恢复了三分清明，由于朝廷的旨意还没传来。他如今算是戴罪留任，到底能不能继续担任巡抚登莱还有疑问。
此番要是再败，别说周延儒和恩师再难替自己稳住官位，很可能就连项上人头也不得保。
“哎，也罢，只要吾等在黄县阻住叛军南下之路，不适其糜烂地方，也算是稍减身上的罪孽。至于平乱之事，还是交由朝廷调来的大军吧。”
孙元化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要勒马收兵回返。
马前挂着李应元人头的张焘却突然开口：“大人若是担心无法建功，何不向东进军，卑职刚刚听闻，有一只流民组成的叛军攻下了奇山千户所。若是大人下令，卑职愿率麾下两百将士星夜前往，定能打破贼军，为大人立下一桩大大的功劳！”
张焘这句话，就像是落在干柴上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诸位文官心中的立功之火。
是啊，打不过东江军，收不回登州城，但是打一打难民组成的流寇，这个立功的难度就小了好多。
不但难度小，而且流寇的数量一定不小，到时成千上万颗首级的功劳送上去，那自己这陷城之罪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了呢。
“大人机不可失啊！”
“大人，末将也愿前往，只要给我二百兵马，某便愿为朝廷诛灭此獠！”
一时间武官们的心思也被撩拨了起来，纷纷下马请战。
……
“阿嚏！”坐在马上的赵震没来由打了一个喷嚏，赶紧把衣领又紧了一紧。
口号易喊，事情难做，即使赵震在奇山已经做了他想到的所有事，可是冬日行军的艰难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训练士兵、整编营伍，有秦耀祖和公沙的西劳共同负责。
修补兵器、分配口粮等具体事务，也有张三发等人忙活。
但往后的行军路线该怎么走，于何处补充财货，于何处设营休息，却是赵震必须亲自决策的。
陈立三的身体时好时坏，虽然老人拒绝上船修养，但也只能如压舱石一般起稳定人心的作用，至于带领整只义军的重任，几乎全都被压在了赵震身上。
刚才突然起来的一场暴雪，就彻底打乱了赵震的行军计划，只得退到一处山坳里避风的他，几乎可以确认天黑前抵达威海卫的算盘已经落空。
黄胡子正守着三口大锅，锅里都是刚刚冷却的猪油，义军的士兵拍着队将油脂抹在自己的手上，如此可以最大程度的防止他们握着兵器的手冻伤。
而老营里的流民则没有这么幸运了，他们用得是辽东带过来的土办法，如果有哪里冻伤了，就拼命地用雪搓。
但是如果有肢体被冻黑了，这法子就不灵了，等待他们的只有快速截肢，避免伤患扩大。
对于这样的问题，赵震也没有太多办法，除了尽可能让他们吃到热食以外，就是尽可能让每个人身上有衣，脚上有鞋。
想想后世那只爬雪山，过草地，走过两万五千里路的英雄军队，赵震越发觉得那简直就是一部奇迹的史诗。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总算是将他从焦头烂额中解放了出来，一抬头，回来的正是前去探营的秦耀祖。
“将军，这威海卫看来是已经得了消息。我们刚一到卫城附近，就碰到了冒雪出城的探马游骑，看来再想如奇山所一般取巧，恐是不行了。”秦耀祖眉毛胡须上都是白霜，但是一双眼睛仍然放着精光。
赵震一边递过酒壶给他暖身子，一边问道：“你与他们可曾交战，战力如何？”
秦耀祖狠狠喝了一大口，本已冻红的脸庞如今更是红得发亮，听到赵震发问，却是嗤笑了一声：“交战？那二十个哨骑估计也就瞧着了我们五人的影子，转身便跑，我们一直跟着他们到了卫屯之外，这几个鼠辈硬是连头都没敢回。”
“不能轻敌啊，算来这威海卫还是戚大帅故里呢，这回我们就堂堂正正攻过去，顺道也看看咱们义军的真本事！”赵震咬着牙道。
义军自夺蓬莱城，从未打过什么硬仗，若是威海卫的士卒也如明末他们的诸多同事一样朽掉，那么这样的敌人就是最好的训练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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