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伯医生关心。她问你心里有些什么事。”
“没有人关心。”佩吉仍唱着反调。“双手痛啊。”
“你的手?”
“不是,是另外一些手。向你伸过来的手。使你疼痛的手!”
“谁的手?”
“我不说。”又是那孩子般一再重复的话。“如果我不想说,我就没有必要说。”
“还有什么使你痛苦的?”
“还有音乐。”佩吉又用那耳语般的声音说话。“人们和音乐。”
“什么音乐?为什么?”
“我不说。”
威尔伯医生伸手轻柔地搂住佩吉,扶她回到长沙发。
佩吉感动了。她柔声吐露心事:
“你瞧,没有人关心你。而且你又不能跟任何人说。而且你哪儿都没有归属。”佩吉安静地停了一会儿又说道:
“我能看见树木、房子、学校。我能看见车库。我想进车库去。这样就好了,就不会那么痛了。”
“为什么?”
“那么痛,就是因为‘你不好’。”
“你有什么不好?告诉威尔伯医生到底怎么回事。”
“没有人爱我。我要有人稍微关心一些。如果他们不关心你,你是不能爱他们的。”
“说下去。问题在哪儿,告诉威尔伯医生。”
“我想爱一些人,我还想有一些人爱我。但从来没有这样的人。所以才痛苦。如果没有人关心你,就使你内心要发疯,使你想说什么,撕什么,打碎什么,打穿玻璃。”
突然佩吉不作声了。
于是佩吉不见了。
坐在那里的是阿莉尔。
“我又一次神游?”阿莉尔一边急速向后躲闪医生,一边问道。她又着急又害怕。
医生点头。
“不过不象上次那么糟糕,”阿莉尔环视四周,没有看见什么东西挪动到不当的位置,也没有看见什么东西摔成碎片。
“你有一次提到音乐,阿莉尔,”医生想试探阿莉尔是否知道佩吉所说的事。
“你可不可以再多谈一些?”
“嗯,我上钢琴课,”阿莉尔沉着地回答,
“我那钢琴老师穆尔夫人经常说:‘你具备所有的天赋。你有好耳朵、好手。你的指法也很好。但必须多多练习。你没有练习便能弹到这个程度,那么,如果你练习的话,又能达到何等地步呢?’可是我不去练习。我也不告诉老师说我不练,因为母亲实在太苛刻。只要我在练习中出错,母亲就叫唤:‘不对,不对。’我无法忍受,所以只要母亲在一旁,我就不练。而只要她离开一分钟,我不管手里干着什么,都扔掉一切朝钢琴冲去。无论曲子多难,我也能练成。如果没有钢琴,我过度的精神紧张会使我垮得更早。我开始教书以后购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钢琴。”
“唔,”威尔伯医生又问,“你对玻璃有什么特殊的好恶吗?”
“玻璃。”阿莉尔沉思起来。
“母亲有一些可爱的水晶玻璃。我祖母也有。应该说,多塞特祖母和安德森外婆都有。噢,我想起来了。我大约6岁的时候,我们去伊利诺斯州埃尔德维里的安德森家作客。我们每年夏天去那里呆三个星期,一直到安德森外婆去世为止。反正有一次,我的表妹卢鲁和我在拭干碟子的时候,她猛地把一个盛泡菜的可爱的水晶碟子扔到法国式门外面去了。她真是一个小鬼丫头。但她却告诉外婆和我母亲和所有的人是我扔的,是我把那水晶碟子打碎的。这不公平。可是我一言不发地承受下来了。是我母亲叫我这样做的。”
“原来如此,”威尔伯医生说。“现在再说说有没有什么手曾经干扰过你。”
“手?那倒没有什么。我自己的手又小又薄。我母亲说我的手不吸引人。她常常这么说。”
“以前有没有什么手向你伸过来?别人的手?”
“伸来的手?我不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莉尔不自在的样子突然大大地强化了。
“原来如此,”医生说道。“另一个问题:你见到血的时候心里慌不慌?”
“嗯,是的。不过谁见了不慌呢?多塞特祖母得了子宫颈癌,而且出血。我亲眼见到的。我开始来月经时,我象大多数女孩一样感到莫名其妙。这没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你见过小孩子的血吗?也许是一个游戏的伙伴的血?”
阿莉尔向后一靠,思索起来。“嗯,我想想。汤米·埃瓦尔德。他父亲有一个牲口棚,养着一些马。汤米是他母亲宠爱的孩子。他是死在储藏草料的顶棚里的。我们在玩。发生了意外。一支枪走了火。我就记的这些。顶棚里可能有血。我有好多年没有想到汤米了。”
将近二月的时候,医生准备把佩吉此人告诉阿莉尔。
佩吉记得起阿莉尔所忘记的事。
没有理由再拖延下去了。
但当话到嘴边时,医生发觉阿莉尔的脸变得苍白,瞳孔扩张得比平时尤甚。
阿莉尔用一种不自然的哑嗓子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医生本想把她的化身告诉她,却感到她已经成为这个化身。
“嗨,”佩吉招呼道。
“嗨,亲爱的,”医生应答。
“我现在要出去了,”佩吉告诉医生:“穿过房门出去。很久以前,威尔伯医生就说我可以办得到的。”
于是,佩吉穿过这扇原先走不过去的、成为她被幽禁的有形标志的房门,离开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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