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
十九走后的第二天迎来了一场倾盆暴雨，雷声隆隆，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纸窗和地面上，闪电不时地在昏暗的天空中闪烁着，好像要把天空给撕裂似的。
暴雨下了两刻钟都没有停止的迹象，外面的积水一点点地蓄积起来，幸好师父有先见之明，屋子的地势建得高，零完全不担心雨势会对她有什么影响。
她坐在窗口，看着外面化尸水留下的痕迹一点一点地被洗掉，就好像那往日的污秽也一点点地被洗掉了。
师父是真的死了！
她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但是还不够，还有一年，距离前世她被杀死的时候还有一年，只有撑过这一年，她才算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为此，就算这双手染上血腥，她也在所不惜。
她看着自己干净而白皙的掌心，淡淡地笑了，只是那笑容却带着微微的酸楚。
她终于明白了，想了十年，就在昨天，看着师父死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这一世义父没有选择她！
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在她前世被杀死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义父曾经说过，作为医者，他是一个不合格的，他既无作为医者的自觉，又无悲天悯人之心，所以他才要收一个传人，不仅是为了让这份医术流传下去，更是让这份医术造福世人……
而这一世的她，早就丢失了她的医者之心。
精明如义父又何尝看不出她那颗已经冰冷的心！
义父……
零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如常。她又一次往窗外看去，却发下雨幕中山道上隐隐有个朦胧的黑影，像是有什么人正往这边而来……
会是谁呢？零微微蹙眉，这个地方是师父最隐秘的藏身之处，这些年来就算是师父也从来没有带来过什么访客，来到这里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名为徒儿实为药人的可怜虫，以及一些倒霉路过的山野农夫……大多连个全尸也没留下……这个时候来的人还真是运气好得紧……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裙角打算迎客，没想到左手一动，就听到什么东西打翻的声响，夹杂着另一个小小尖尖的声音：
『我的水！』
零看了一眼绑在左手尾指的细线，这才顿悟。
她使了个简单的身法飞快地上前，总算赶得及在桌沿边接住了那个正要滚下去的青瓷碗。
“何必这么紧张？一碗水而已，我总不会少了你的。”她低头往桌上看去，原本还有几分晦暗的心情一下子有雨过天晴之势。
那是一张半旧的四方木桌，暗红色的漆已经掉了一半，但经过零昨日的仔细擦拭，看起来还算干净。桌子上没有太多东西，只有那只零刚才又放回去的青瓷碗和一只——
白羽黑喙的鸟儿。
它长得有些细瘦，两个拳头长的身体，白得好像雪团子似的羽毛，又细又长又尖的嘴巴和皮包骨头的尖爪子都是抹黑抹黑的，白色映着黑色，有三分可爱，却有四分怪异。
『还不是你拉我！』白羽鸟低下尖尖的小嘴用力地朝它右脚上的细线啄去，一下又一下，看样子不把线啄断怕是不甘心。
零笑眯眯地看着它的动作，一点也不担心线的牢度。她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它柔细的头，无辜地说：“小黑，我也不是故意的，别这么小心眼嘛！”
白羽鸟被她挑衅得怒了，抬起细细的尖嘴就朝她狠狠地“呱呱”了好几声。
这听在旁人耳朵里不过是“呱呱”的单调声音，可是在零的耳朵里却变成了跟人类一样的声音：
『我才不是什么小黑。还有，你不要老是偷听他鸟的心声（注：“他鸟”跟“他人”同意），这样很没礼貌的！』
零“噗嗤”地笑了出来，两眼笑意盈盈，那轻快自然的表情完全不同于她往日蓄意装出来的傻笑。
“我也没办法啊。它非要跑进我耳朵里，就算我想不听也不行。”零一本正经地叹气说。
『你……你……』白羽鸟狠狠地瞪着她，气愤得拍着翅膀斥道，“到底是谁生出你这个怪物的！”
零的脸色微微一沉，眨眼间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阴森森的气息由内而外的释放，看得外强中干的白羽鸟反射性地缩了缩身子，几乎以为它又看到了那个昨天挂掉的喜欢毒人又毒鸟的臭老头。
它吓得退了一步，这时，零却笑了，干净得找不到一点阴霾的笑容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某鸟的幻觉似的。
她突然伸出右手，重重朝白羽鸟的头顶弹了一下，重重地说道：“小黑，你才没有礼貌呢！什么怪物，我这是特别好不好！”她说话的同时，眼中飞快地闪过几丝异样的情绪。
其实，与其能识兽心，她还宁可能识人心，否则上辈子的她也不至于那么死于非命。
可偏偏她拥有的就是这么一种有点鸡肋的能力——能听懂动物的语言和心声，它既不能自保，亦不能谋生，她更不知道她为什么有这种能力。只依稀记得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似乎有个女人温柔地对她说，她不是怪物，她只是特别，这种能力是上天赋予她的礼物，但是绝对不可以告诉外人……
从前世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她早已想不起那个女人的容貌，更想不起她到底是谁，以及当年年仅六岁的她又是如何流落异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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