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半晌也没有听到回应。
周衍惑然地抬起头，却方好接住了他温情脉脉的唇吻。
只有弱弱的一触，就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五天了……”萧其将她按在肩上，哑声道：“周衍，你们把我的魂也一起带走了，知不知道？”
她身子一僵，忽觉脑中那抹白色尤其刺眼，颤声问：“山停呢？”
死一般的灰寂。
她喉间一烫，轻轻退开些，又问了一遍：“……山停呢？”
幽深的眸子几不可察地黯然一下，他忽而垂下眼，温声道：“山行在照顾他。”
“什、什么意思？”
萧其强压住喷薄的哽声，只垂头去揉她紧攥的手指，声音低哑：“伤得有些重。你先养好伤，等过些天，我再带你去看他。”
她却将视线移到窗外，似在自言自语：“……是吗？”
布谷鸟啼叫不休，随着日光透进窗内来，搅得人心乱如麻。
萧其无力地站起身，只走去桌边倒水，浅浅的一杯，他喝了很久，久到周衍又感困倦，便侧躺着闭了眼。
良久后，身后才绕上一股温热的缱绻，她脸上静静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身后人的呼吸逐渐平稳，布谷鸟啼声越加聒噪，这时，纤弱的脚踝悄悄落地。
她在床前默然站了一会儿，看着熟睡的萧其，心里有什么地方忽然动了动。
……
素白轻装迎立风中，渐去渐远，路线但不见明朗。
周衍只胡乱走着，脚步未停，一路上都在想：他不敢看我。
他在说谎……
红日将落，山路上的碎石更是冰得烫脚，她却像永远不会累，一刻也没有歇过。
那双绣鞋早已破损不堪，碎石上的斑斑血迹铺了半路，铺到同为断肠人的马蹄下……
玄马自山顶奔下，停在了血迹的源头。
周衍顿住脚步，深深低埋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她只是微声道：“我找不到……我找不到，你帮帮我，我、我只是想……”
头顶没有回应，四周也静悄悄的，只剩骏马不安的磨蹄声。
良久后，才听一声嗫嚅，马鞭扬起，直往开阔的山头。
凉风灌进脚底，随着血液倒流至周衍的心脏，她禁不住打了个战栗，跌跌撞撞地掉下马，趔趄冲向眼前孤零零的坟茔。
原来真的在这里……
记忆有如凉风撕裂，狠狠地在破碎的心口剜上一刀。
在西庐的那段时间，她的身心皆被挫骨散折磨殆尽，只日日望着漫天黄沙，了无生志。
只是，少年的笑容太过明媚，他一咧嘴，两颗小虎牙就挠得人嘴痒，竟叫半死之人也起了玩笑之心。
她当时抿抿唇，随口笑道：“山停，我生前这般狼狈，死后要潇潇洒洒地去见我爹、去见我的战友。若真有那么一天，劳烦你把我烧成灰，要像沙子那样细……洒在邺京城最高的山头，风一吹，我就能飘到南越。最后，别忘了帮我在那里立一块碑，不然也太寒酸了……”
冰凉的指尖抚上碑文，字字如铁，却也比不得那手指僵硬。
寒风四起，山头上最后的日头也要被吹得摇摇欲坠，沉默已久的山行终于晃了晃身子，他轻步走上前，不说话，只是递给她一个木匣子。
——里面尽是墨迹满满的纸页。
周衍早已经泣不成声，只觉得头晕目眩，双目模糊间看到摇晃的山行，她咬住舌尖定了定神，去拆纸页的手指却颤个不停。
……
“路过杏林小筑……她怎么总是睡不醒？迷迷糊糊的，好想挼一把……唔，不太敢。”
“……她上回被箭划破的右手，也不知道好全了没有……那个叫舟思信的人，一定对她很重要吧，真羡慕。”
“……她和殿下站在一起，真的很般配，真好。”
“她病了，眨眼睛的时候慢慢的……真神奇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眼睛。”
“怪了，西庐的风怎么也懒懒的？”
……
泪水啪嗒啪嗒地砸下去，落在墨上，很快便糊了大片，她从杨花满地，看到杏花时节。
看他写萧其偷偷养了一只花猫，看他写自己说的梦话，还有几首藏名的情诗……事无巨细，无厘头的厚厚一沓。
她渐渐拿不住纸，顿感劈头盖脸的绞痛，五脏六腑被撕得生痛，哇一声吐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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