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急粮凭空而降，可算是解了甘州的燃眉之急，城门外开灶布粥，人人喜形于色，熙攘非凡……同样忙碌的，还有西庐。
山停已经一整天没合过眼了，先是为周衍熬药煮汤、生火温身，忙得脚不点地。再要连夜守在身边，就怕一下没看着人就不见，昨夜里好不容易睡实在了，一睁眼就看见她房内空荡荡。
将西庐翻了个底朝天也无甚大用，因为他的马也连着一同失踪。
“身子还没好全……”他迷惘地站在门口，远远眺着长路，心里推测着她会去哪儿。想也不敢想太久，怕耽搁久了她有危险，眉心紧皱着脚下已经箭步如飞。
……有人徒步苦追，有人惨白着脸色在客栈前狼狈下马。
“这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见有客人，立马笑脸相迎。
周衍慢慢调匀呼吸，摇头道：“我找人……店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林征的，紫衣穿得居多。”说着往他手里塞了些碎银，笑笑：“劳烦你行个方便。”
“不不不……”店小二连连摆手，将银子推回去，哎哟道：“姑娘，你来晚了，那位公子今儿一大早就离店了。”
“走了？”周衍抿抿唇，又问：“行李还在吗？”
店小二摇头，大概是平日里习惯了扯着嗓子，这时候声音也不小，道：“不在，他已经退……哎、哎？”他见周衍二话没说又匆匆出去，心里嘀咕：这两人，怎的一个怪似一个？
正在腹诽间，一片紫袍出现在眼前，将他吓了一跳，赶忙道：“林、林公子……”
林征并不看他，只随手丢了块金子过去，也快速出了门，远远跟着周衍到了一条偏僻巷道。
周衍下了马，一步未停，心道：难道林征已经知道萧钺来不了，所以回邺京了？想着又皱了皱眉，脚步更快了。
她最终停在一扇破烂的木门前，敲了四下门，轻重相间。不一会儿便出来一个家仆打扮的小童……林征更加小心地屏住呼吸，蹑着步子跃进院落，利落藏身柴堆后。
片刻后便听周衍声音：“……孙大人。”
孙大人？甘州能有几个姓孙的大人？他心里一惊，小心将木柴开了一条缝，看见一个身穿粗糙布衣的中年男人。
那人看见周衍，啊了一声，似有惊讶：“几日不见，舟妍姑娘的气色怎么……”
周衍低头闭眼，轻声道：“药性发作了。”
“什么！你的毒还没有解？”
周衍：“孙大人不必为我担心，舟妍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此事。邺京不知为何没有派六皇子前来，所以我的毒……这些天多谢大人宽厚相待，挫骨散未解，我不可在甘州逗留太久，今日前来，正为向你告别，而后返往邺京。”
又道：“你托我做的事，已经成了。义军想必已经发现了字条，正在城门外布施，朝廷的物资不日也会送来，你的那些粮足够让受灾的百姓度过这几天……另外，事已至此，我再留在此地也无益，这些烂摊子自有人来收拾。还望大人信守承诺，答应我的事情，一定办到！”
“……父亲，你答应了她什么？”
林征早已察觉有人靠近，故此时又闻一道声音传来，并不惊讶，只淡淡地看向门口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那少年阴恻地看向周衍，说的话却并非送给她：“就是这个人吗？就是她在帮你？”
“韬儿……”
那少年仍然直勾勾看向周衍：“我派去并凉马道截信的人中了埋伏，跟你有关？”
周衍回望着他，并不说话。
他了然地点着头，又道：“其中十多个人几日后方归，还绑了一个义军回来，绑的也是你？”然而并不等她回答，却立刻看向中年男子：“你放了她？今日城门外的‘好景致’，也是经她之手？”
“韬儿，我……”
“你拿什么跟她换！？”少年咄咄道：“用书房那些失踪的账簿和信件，是吗？”他猛地捶打轮椅的扶手，脖子涨红：“用我的命跟她换是不是！”
中年男子慌张地上前扶住他，紧张道：“……不，不是！我怎么会那么做？”
少年推开他，泛白的指节转着轮椅后退了几步，注视他道：“东西呢？”
“你放心，被我烧了。”
少年并不相信，闭了闭眼痛苦道：“烧了？父亲，你别糊涂了……你以为把那些东西给她，我们还能活吗？妇人之仁！”
他伸着手，眼睛一转不转：“给我。”
……林征在暗处看着他三人僵持不下，听了大半天仍旧一头雾水，正在脑中仔细理着头绪，不料院子里霎时间从四面八方闯进人来，他眼神一滞，又欲静观，下一刻便听耳边劲风刮起：“什么人！”
柴堆被劈裂，轱辘滚落了一地，他被逼现身，急忙躲掉来袭者的拳脚，同那几人打斗几招后觉得施展不开，于是想要跃至院子中央，谁知在场的所有杀手见状齐齐挡在那少年身前。
林征：“……”
他眼神沉下，在院中站定后并不敢轻举妄动。
……看来孙韬有备而来，周衍心道。同时又极其不悦地看了眼身侧林征，林征似有所感，同样冷着脸回望她，眼神仿佛说：每回跟着你就没有好事。
周衍眨眨眼：自己偷偷摸摸，我求你跟着我了？
林征没心情同她玩笑，满脑子都是不明情况的烦躁，先是稀里糊涂追她到了河坝，可是孙恩惠同太子勾结的证据没捞着，反倒苦了自己一只手。现今又摊上满院子凶神恶煞的高手，这回想脱身也难……
想到孙恩惠……难道说！林征又看了看身前那中年男子，目光在他和轮椅上的少年之间来回移动，心惑：难道说，同太子勾结的是这个弱不禁风的残废？
可惜，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看这架势，他们两个今天是走不出这院子了，更别提回去邺京……
院子里鸦雀无声，杀手眼神如鹰，只等身后人一声令下，那腰间的刀便随时可以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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