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三十，申时。
一场小雨淅淅沥沥地笼罩在火焰还没有完全熄灭的小城上空，使整个小城陷入了滚滚的浓烟中。伴随着浓烟的，则是各种被烧焦的气味，在那些烧成空白，或者少了一半坍塌的房屋中，到处都能看到被烧焦的尸体，这种气味正是从这些尸体上散发出来的，稍微靠近一些，便令人作呕。
一队唐军来到了这个小城的城墙之外，相对于城内大火焚烧后的惨状，城墙倒是还保存得比较完好。
当然，也只是相对的，城楼上也有许多地方被火烧了。
“都使，俺们真要听那姓林的指挥？”
南唐平乱荡寇都招讨使账下中军第二军左厢都指挥使杨兵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座浓烟滚，已被屠戮干净的死城，很想用手把鼻子捂住，好隔绝那令人难以想象的恶臭。但是作为一个领兵大将，他又不能仅仅因为一点臭味就毁掉了自己不动如山的形象。
这时，跟在旁边的副将不开眼地问了一句，杨兵便没好气地怼道：“这是军令，你倒是不服从给某看看！”
副将倒也不是第一天被自家的都使训斥，自然也毫不在意，依旧道：“可是，俺们是神武军！六军第一的神武军！那姓林的从哪来的？一个南蛮子，就这般跳到俺家都使头上来了？”
“慎言。”另一个副将要稳重一些，赶紧提醒自己的同僚道：“人家如今可是这中军第二军的统军！非止俺们神武左军左厢，还有龙武右军左厢也在人家的麾下！”
正说着话呢，却看到他们口中的第二军统军林仁肇，带着一队亲卫从南边走了回来。林仁肇并不骑马，他身材也不甚高，但是全身披着重甲，肩上还扛着一把宽大的环首刀，健步如飞地走了过来。
林仁肇的亲卫大约五百人，这是他从建州开始就带在身边，有打过福州，跨海救援北苑的百战老兵。百战倒是没有一百战的，但是李弘茂打下的胜仗里，就有他们的功劳。这些神武军眼中的南蛮子，也都是身材不高，但是身披重甲武器，依旧能健步如飞之辈。
不消说，跟这样的南蛮子打起来，不管输赢，都绝计讨不了好。
杨兵看着林仁肇快步走到了跟前，才赶紧下马，微微弯腰，手捏拳举于胸前碰了一下自己的铠甲，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客气地道：“参见统军！”
他身后的这些部将也纷纷下马，虽然内心不情愿，也都跟着喊道：“参见统军！”
林仁肇知道对方都是些什么人，要想这些兵将真心诚意的听他指挥，那不是枢密院下个文件就能办到的事情，就算是太子殿下亲自为他站台都没那么简单。然而，他也绝不是还需要太子来给他背书才敢指挥这些禁军头牌的人，也不跟杨兵客套，直接就下令道：“杨都使，你即刻带兵进城，把火灭了，把活的人收容安置一下，修整城防，本部要进驻长兴县。”
啥？杨兵的一帮部下都想替他抢答了……你让我们去干啥，灭火、收容幸存、修理城墙？没搞错吧？这种活柴克宏那个第一军那些杂鱼才适合做，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禁军头牌啊。
杨兵也是满肚子不高兴，这也确实离了个大谱。他们第二军和柴克宏的第一军是前脚后脚抵达长兴县的，结果柴克宏的第一军那一堆杂鱼连门都不挨就继续往前走了，他们倒要停下来捣鼓这个被叛军霍霍了的死城？
但是杨兵年近四十，能当上神武军的一个都指挥使，并不是后台多么硬，而是他一贯踏实肯干，业务能力得到了各方面的肯定。最起码，他还是比较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问的也是比较业务性的问题：“林统军，某记得刘枢相的军令，是要我部追击叛军直至湖州，缘何要在此停下？”
林仁肇简单地回答道：“军令有变，长兴县地处要冲，左靠牟山，右望莫干山，乃是湖州往我宁国、义兴的关键之地。如今不战而取，实数侥幸，当然要赶紧修整，此后我军粮道便有了依靠。至于叛军……”
林仁肇停下来没说了，杨兵还有一众部将都疑惑地看着他。林仁肇也不是卖关子，他其实也没有搞懂吴越直到现在为止究竟是什么操作。
停顿了片刻，林仁肇意识到杨兵以及诸将还在等着他的回话，就又补充道：“叛军攻破了湖州东北一处城门，旋又撤兵西去，柴统军第一军追到湖州，如今被出城的吴越兵截住，如今正与吴越兵交战。枢相令我部占据长兴，正是为了接下来有个依托。”
林仁肇这么一说杨兵也没话说了，他身旁那最不甘寂寞的副将却忍不住道：“这吴越究竟何意？俺们这一路南来，就没见他们有什么像样的抵抗，竟然还被叛军攻破了湖州的一处城门？”
杨兵傲然道：“叛军那也是俺们大唐的神卫军，攻破他湖州一处城门很稀罕么？”他看了看林仁肇，这仗打得有些稀里糊涂，照吴越兵的这种反应速度和应对水平，他倒觉得不如乘势把湖州拿下，再一波往下推直接就是杭州，管他什么叛军不叛军呢。
林仁肇没说话，将领们不明白，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
吴越的反应之所以比较迟钝，一方面是他们确实没有料到唐军会进犯，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们的边关主帅一直没有到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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