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茂觉得自己是在打一场圣盔谷之战，但他没有圣盔谷坚固的城墙，他也没有精灵族的援军，柴克宏带来的，也只是几十个游侠而已。
他有的，只是一座皇家园林而已。这里原本溪水潺潺，古木森森，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雾霭尘烟云卷云舒。这是如李璟、李煜这样的文艺皇帝画画写生、吟诗抚琴的精舍，如今已经打成了一片废墟。
不仅如此，在黎明之前的战斗中，李弘茂的部队还遭到了重大的伤亡。
这场防御战的主力最初就是李弘茂和李弘冀两兄弟的王府亲兵，加在一起共有两千余人。卫圣军最初主要承担的挖土修墙，构筑工事的土木工程。不过战斗打响之后，在陈德诚的有效指挥下，王府亲兵和卫圣军组成的混合部队还是紧密地战斗在了一起。
当叛军最猛烈的一波攻势失败退去之后，经过统计，王府亲兵伤亡了六百多人，卫圣军伤亡近一千人，加起来伤亡比例已经接近三成，正常情况下，这支军队很可能已经溃败了。
他们还能坚持战斗，李弘茂最开始发出来的赏赐已经是次要因素，更重要的，先是他们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被重编为御营，这使平常并不怎么受待见的卫圣军士卒荣誉感爆棚。人都是需要荣誉感的，而正是这样的荣誉感，激发了这支部队的血勇。而二皇子、越王殿下和他们同生共死的并肩作战，更激发了他们的斗志。
士气也还只是一个方面，仗打成这个样子，和地利也有很大的关系。
北苑是建在山上的，背靠山壁，居高临下，虽然没有圣盔谷那样坚固的城墙，但是卫圣军的土木作业很成功，他们挖出深深的壕沟，砍伐了园林中的古木混合山石搭建了厚实的营墙，又在营中挖掘了纵横交错的坑道和坑洞躲避叛军远程的弓箭和落石。
此外，北苑门前也有很多树，而且是下坡，叛军要穿过这些树木爬坡上来，本身就很费力，优势的兵力也难以充分展开。要想把那些树都砍掉吧，工程量又太大了，他们尝试着开辟了一条通道出来，但依然没有起到什么实际的效果。
叛军把御营围得很死，这也是御营越打越团结的原因，因为打也是死，不打也是死。如果是在没有依托的地形野战，荣誉恐怕也挡不住有士兵在一开战就跑路，而只要有一个人临阵脱逃，那绝对就会像决堤一样崩溃。
这也是李弘茂一开始就不同意突围的原因，你要突围，这几千人对几万人，卫圣军面对神卫、龙卫这样的精锐野战军，根本也就打不起来。
最后就是战场指挥的问题了。
李弘茂这边是很放心的就把指挥权交给了陈德诚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连他自己都听从陈德诚的指挥，好几次带着自己的亲卫去填补窟窿。正是他给了陈德诚绝对的指挥权，这支有三个部分（吴王亲兵、越王亲兵、卫圣军）拼凑起来的部队才完全做到了号令如一，进退有据。
反过来，叛军这边在士气、指挥上都要差很多。
虽然李景遂的篡位也是蓄谋已久，神卫、龙卫两军也被他牢牢掌握，其余诸军在篡位前也基本都被他掌握，但他真正掌控的，也只是各军的高级军官。下级军官和士兵还是有种身为叛军的羞耻感，战斗欲望并不强烈。
指挥就更成问题了，其实从神卫、龙卫两军的统军使，再到中级军官，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总想着要保存实力。他们现在能仰仗的就是手中的军队，把士兵打完了，他们会比丧家犬都不如。
因此在进攻中，指挥以下还算可以，指挥以上的单位要互相配合就很难了。
攻坚嘛，伤亡大是肯定的，但只要一波一波地推上去，总是能推下来的。但是谁又愿意拿自己的兵去成就后面的人呢？
这些敌我双方的种种因素，也正是李弘茂敢对宰相李建勋说这里能守个六七天的原因所在。
如果是一场常规的战斗，他别说守上六七天，只要粮食充足，他守上半个月都可以。但这就不是一场常规的战斗，他这里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李景遂那里也已经到了崩溃和疯狂的边缘了。
穿着十二章衮冕走出来那种美好的感觉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事变已经接近整整一天了，前面还没有能将皇帝拿下，而后面，整个江宁城就像是到处冒烟的火山。不断有乱兵闹事，不断有下层军官聚集串联，城中还不断有人张贴布告，有人在唆使城中大户将家丁组织起来勤王。
李景遂清楚地意识到，这个火山的最后喷发，已经到了下一刻就可能把他淹没的程度。他这个接受了山呼万岁的皇帝，还没有进行正式的登基仪式呢，再这样下去，他可能就是史上最短命的皇帝了。
一天都没有满，真的就是过把瘾。
李景遂亲自到了北苑下面，也带来了他的金甲卫士。不管怎么样，李景遂这个还没有举办登基仪式的皇帝亲临前线，还是给打了一晚上损失惨重的叛军打了鸡血。
再说损失惨重的是龙卫军，换上来的神卫军看到满地龙卫军的尸体，胆寒的程度还比不上他们嫌弃这些尸体挡路的程度。
天刚亮，神卫军就开始发起了攻击。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战术和套路，他们就是沿着龙卫军踩出来的道路从三个方向以一个半圆形向北苑的寨墙发起攻击。连投石车都不用了，反正从山下打上来基本也是盲打，先前龙卫军就有不少落石砸到自己头上来的。
而且龙卫军打的是夜战，神卫军可是看得很清楚，北苑这个营地，拢共就没有多大，壕沟也都在前面的战斗中被填平了。就剩下一道重新加固过的营墙，看上去也已经是摇摇欲坠。
“杀！杀了伪皇帝！分财宝！分宫女！”
神卫统军在李景遂的注视下亲临一线，他知道其他的东西都是虚的，大家跟着齐王谋反叛乱，那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这种时候，只有钱和女人才能提起大家伙造反的斗志。
营寨里却没有什么喊的，当神卫军的第一波攻击来到寨墙边时，冻了一层薄冰的寨墙让他们纷纷摔倒、滚落，于此同时，夜里被龙卫军投进北苑营寨中的落石，也纷纷从营墙后面砸了出来。
那些从营墙上滚落的士兵和落石纷纷而下，场面非常壮观，但是结局对那些滚落的士兵非常不友好。
神卫军的第一波攻击，失败。
但很快他们就卷土重来，这一次，他们带上了防滑的干草、麻袋，也带上了一人高的大盾，还有用巨大的撞木和云梯。
能用上的全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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