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阳侯方才之举······”
“呵······”
“确实。”
“今殿下不过太子之身,博阳侯此举,便也还谈不上怨望。”
神情怪异的‘自语’一声,灌婴便笑着将手中的米饼朝陈濞一递。
“博阳侯勿忧。”
“此事,某绝不言与外人知。”
“只望博阳侯,稍念太后······”
“哦不,不不不。”
“某口误,口误······”
“还望博阳侯,稍念皇后爱子之心切,于太子之事稍行力为。”
“如此,待回转长安之时,某也好于皇后当面,为博阳侯近些许美言?”
道出这段意味深长,乍一听又有些莫名其面的话,灌婴便将上半身稍往前一顷,深深凝望向陈濞的目光深处。
而在灌婴面前只半步的位置,看着灌婴望向自己的那道目光,陈濞心惊之余,也是不由短暂的愣了一会儿。
“太子······陛下······怨望······”
“皇后······太后······口误······”
“为吾美言······”
“博阳侯。”
“博阳侯?”
正神游思虑之际,灌婴几声轻唤传入耳中,惹得陈濞不由稍一惊。
就见灌婴又换上了先前那副笑意盈盈、人畜无害的面容,将手中的米饼又往外伸了伸,甚至碰到了陈濞胸前。
“当今,天下百分待兴,国、民皆贫。”
“此等米饼,乃天下民劳作一岁而得粟,以农税之名入国库,再由少府蒸、晒反复,终为陛下拨用之军粮。”
“民劳所得,便是民膏;国库所出,便是公物;少府所作、陛下所拨,此,更乃君恩呐······”
“嗯?”
丢下这么一句话,待陈濞神情呆滞的接过米饼,灌婴便又是笑着一颔首,旋即向大军前进的方向走去。
片刻之后,陈濞便听远处,传来灌婴一声低沉,又极具穿透力的沉呵。
“传令!”
“——大军全速奔袭,子时之前,务必进抵庸城叛军大营正南之淮水南岸!”
“待进抵河岸,若无贼备,则立刻安营扎寨,天明之时,全军务当入营安歇!”
“若有贼备于河岸······”
“——一刻之内,尽数拿下!!!”
“喏!!!!!!”
·
关中,长安以北,甘泉宫。
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天子刘邦本近油尽灯枯的身体,总算是稍缓过了一口气。
虽然在心中,还是明白自己已寿数无多,但这几个月的歇养,也起码是让刘邦稍好受了些。
——就算不能活更久,也能少遭罪不是?
但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
即便是为了安心歇养、为了远离朝堂纷杂而趁着‘避暑’的名义多来着甘泉宫,但刘邦该操的心,却也并没有少操多少。
真要说起来,甘泉宫比起长乐宫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能少看吕雉几眼,能少发几次脾气······
而现在,自认为‘已经不能调养的更好了’的老天子刘邦,也终是面带红润的坐在了甘泉宫侧殿,笑意盈盈的看着宫女、宦官在殿内来来往往的整理行装,遍布枯纹的手,也是一下下拍打在膝上,尽显一片惬意。
“嗨呀······”
“朕这一生啊······”
“难得。”
“难得啊~”
“难得有这么舒坦的日子,能让朕享享清福~”
神情满是享受的发出几声感叹,刘邦便轻轻一拍大腿,顺势从御榻上起身。
“嘿!呦~”
“不服老不行啦······”
不等刘邦话音落下,方才感到殿门处的人影,也已是脱下布履、解下佩剑,极其缓慢的走到殿中央,朝刘邦缓缓跪了下来。
“老~~老~臣······”
“咳咳咳······”
看着老伙计这幅话都说不利索,甚至眼睛都睁的十分吃力的模样,刘邦心下不由稍一揪。
“嗯!”
一声略带恼意的低哼,都不用刘邦使眼色,一旁的宦官便赶忙走下御阶,将跪倒在地上的萧何轻轻扶了起来。
“丞相请起······”
听闻宦官这声轻语,萧何只漫长的一呆愣,旋即又缓慢的侧过头,撇了宦官一眼。
见萧何这般模样,刘邦纵是有心维持仪态,也是不由昂起头,佯装感叹着,顺手将眼角的泪水拭去。
“唉······”
“才不过几月未见,嗯?”
“你萧何!”
“嘿!”
“嘿嘿······”
“老啦~”
“都老啦······”
似是言笑,又似是释然般笑着摇了摇头,刘邦也没再拿捏天子的架子,大踏步从御阶上走下,便在萧何面前大咧咧盘腿坐了下来。
“来,坐,坐下说。”
忍着鼻尖的酸苦招了招手,将萧何轻手拉到面前坐下来,看着萧何颤巍巍的模样,刘邦赶到嘴边的话,一时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一人面露红光,却也尽显老态,一人更是一副随时可能背过气去的模样,疲惫的将眼皮撑起。
君臣二人就这么对视着,默默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萧何才废力的眨巴了几下眼睛,又缓缓咧起嘴角。
“陛~下~之~意~···老臣~~已知~之······”
“陛~下~但~去~~~”
“朝~·····朝~中~···尚~得~臣~在······”
看着萧何似是用尽浑身的力气,才将这句简短无比的话道出口,刘邦才刚憋回去的泪水,只如涌泉般自泪腺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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