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晁宝成的房中出来，白小也立在狭长的回廊，耳边传来潺潺的流水声，远处是大殿恢宏的金色圆顶，耳畔传来悠远清越地梵唱。
寺院的客斋在大殿的外侧，更加靠近围墙，距离大殿有一段颇远的距离，这块区域是大觉伽蓝院专门划拨给大安使团的。
供使团居住、办公所用，这段时间不会安排任何人过来打扰。
白小也从回廊慢慢走过，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
迎面走来一位礼部的官员，四十来岁，相貌很普通，白小也只记得他姓刘，好像是七品官，平时话很少，两人基本也没有什么交集。
刘姓官员侧身立在一旁，微微低头，面带微笑，给白小也让出道路。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白小也轻声问道。
“回大人，卑职去给晁大人送一封公文。”
白小也点点头，从他身边经过。
走了几步以后，白小也突然感觉有些不对，猛地回头看向刘姓官员。
只见他步伐稳健，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不对！
白小也猛然反应过来，他的身上没有丝毫气息波动，不是修行者的特殊气息，而是连普通人的气息都没有。
晋级七阶以后，白小也的神识异常灵敏，丝毫的气息波动都逃不出感应。
此前一直和众人在一起，并没有发觉，而现在两人一个照面，白小也就清晰地感应出此人的不寻常。
难道他是密谍监的人？使用了隐匿术？
按理说不应该啊，自己从未在密谍监见过此人，绝对是一个生面孔。
而且使团出发前，怀英亲自召见了自己，并没有说过要在使团中安插谍子，即便是安插，自己这个直隶司的镇抚，也应当有资格知道。
可是这人又是怎么回事？
.......
翌日一早，使团在驻地用了早膳，沙陀佛门不忌荤腥，因此膳食中肉食颇多，而且非常精致，甚至安排了大安的厨子，专门准备一些大安口味的菜肴。
众人一路上都没吃过像样的饭食，此刻倒是舒心可口。
早饭罢，三位使臣一起，晁宝成点了几名职司官员，几名负责记录的吏员，在两名红衣僧的指引下，来到一处偏殿。
仁青和尚笑容和煦在殿门外迎接，此次将要进行的，是双方第一次正式会晤。
这处偏殿是一座经堂，正中供奉着金身菩萨的塑像，两边还有不少，应该是历代的金刚罗汉塑像。
仁青在前方引路，一一为众人介绍，按照沙陀的礼仪规制，使团成员在这些塑像前行礼，最后才来到殿中。
沙陀的习俗是席地而坐，因此殿中只有几排蒲团，众人站定后，一群沙陀僧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一人，身着金白相间的僧袍，后边还跟着几位白衣僧人。
根据昨天吴副使的解释，着金袍的大金刚，相当于沙陀的国主，金白相间僧袍的僧人，相当于一品大员。
白色僧袍的僧人，则相当于四品以上官员。
双方见礼，仁青在一旁介绍，这位是迦叶伽蓝院的住持，丹朱玛罗汉大人，也是大金刚座下十位金刚罗汉之一，主要负责沙陀的对外邦交。
另外几位都是相关职司的僧人，双方初步的会晤，就在晁宝成和丹朱玛之间展开，于是分宾主落座。
按照邦交的常规流程，先是客套一番，传达两国尊主的友好情谊，还有两国之间悠久的邦交历史等等，不胜烦琐。
然后就是宣读使团带来的大安昭庆皇帝陛下的礼单，还有沙陀大金刚的回礼，其实这些双方早就通过气，现在就是走个形式。
客套完之后，便才进入正题，开始正式的谈判。
沙陀是主，大安是客，谈判的诉求自然是大安使团先开口，晁宝成久历官场，这些话术他十分精通，只不过语速很慢，字字斟酌。
先提出，两国之间的贸易可以再加强，大安物产极为丰富，商贾如云，十分渴望与沙陀国再次提高货物的输送能力。
丹朱玛年龄大约六十来岁，当然这只是表面看来，白小也不敢随意用气息试探，只能估算他至少有八阶以上的修为，真实年龄可能要在七十往上。
他老成持重，面容清瘦，但一看就是深谙世事的人物，而且白小也可以肯定，他完全听得懂大安官话。
但此刻却依然要仁青来翻译，这便是其老谋深算的一点，来提高自己的容错率，可以在语境上找到一些对方漏洞。
听完晁宝成的话，丹朱玛显得非常高兴，同样进行一番赞同，然后表达了沙陀国方面的诚意，又推介了一些沙陀的物产。
前戏进行完，晁宝成终于进入正题，开口道：“双方立场相同，诉求相同，实乃幸事，此事可期也。”
“只不过两国之间，除了沙漠以外，还有天狼族从中作梗，严重威胁商队的安全，我方希望，两国共同举兵，肃清商路两侧的狼妖，为商队保驾护航。”
丹朱玛听完，先点点头，又沉吟片刻，问道：“不知尊使有何计划？”
一名大安官员取出舆图，晁宝成接过，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两个圈，道：“一东一西，共同退敌。”
丹朱玛眉头一皱，摇摇头道：“按照尊使的说法，八成以上的范围需要沙陀国解决，大安仅仅对付天狼族一部，双方所出力量完全不对等。”
“如果是这样的话，沙陀国无法赞同。”
“沙陀与天狼族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双方近些年一直相安无事，若想让我们对它们动刀兵，大安还得拿出诚意来。”
晁宝成笑道：“愿闻罗汉大人高见。”
丹朱玛又道：“大安是强国，自然要负责大部，至少六成以上的范围。”
“而且我方还有两个条件。”
“愿闻其详。”
“一是出兵的粮饷要大安方面提供，二是事成之后，除了通商以外，准许我方进入大安境内开设寺院，进行传教。”
此言一出，晁宝成的面色瞬间变了。
白小也同样摇头，大安什么情况，他比谁都清楚，别说给沙陀提供粮饷了，便是自己边军的军需从哪里出，还都是个大问题。
更重要的一点，沙陀要来大安传教，这是朝廷绝对不容许的，是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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