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柳府出来，白小也一直在沉思，向来沉迷权术的昭庆帝是怎么了？
难道他真的会相信，人能够长生不死？
可若果不是这样，为何性情变化如此之大？
想了想，还是有些想不通，一路来到家门口，正欲进门，却听见对面院内一阵喧哗之声。
心中一动，迈步走了过去。
莫家的老门房出来一看，见是对门的白大人，面露喜色，一面将白小也往院内引，一面让小厮快跑进去禀报。
此值寒冬腊月，莫家院内的阁楼却灯火通明，不大的一间阁子，四周都用毡布盖了，里面点着炭火，正中的圆桌上，竟然摆放着一尊热气腾腾的铜火锅。
莫景忠面带笑意，远远地便朝白小也拱手：“原来是白大人来访，有失远迎啊。”
白小也连忙还礼，道：“不请自来，却是冒昧了，莫大人见谅。”
“哪里哪里，白大人是稀客，也是贵客，素日见一面都不容易，何谈冒昧。”莫景忠笑呵呵将白小也引到阁子里。
老祖母正端坐主位，见到白小也，同样非常惊喜，莫景忠在一旁解释道：“今日是家母寿诞，本拟操办一番，奈何家母不喜喧哗，只吩咐在府中小聚，让白大人见笑了。”
白小也正对老祖母行礼，起身道：“老夫人不费奢靡，乃高风亮节，小子何其有幸，却是晚辈叨扰了才是。”
于是分宾主坐定，白小也却也不客气，依老祖母的要求，直接坐在她的身侧，举起酒杯，说了一番吉祥话，引得老祖母频频发笑，席间气氛倒是火热。
莫家人不多，也就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席上只有老祖母和莫四叔一家四口，现在外加一个白小也，除了莫方书有些拘谨以外，大家都很放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小也见时间差不多了，出言询问道：“莫大人去往南疆，几时回京的？一路可还顺利？”
莫四叔神情有些不自然，道：“半月前回来的，路上倒还算顺利，只不过天兴国比此前预料的，要强硬很多，难对付很多。”
白小也闻言，却是有些诧异，大安的使臣，在出访之前，内阁、鸿胪寺等衙门，会多方磋商，联合制定出一套预案。
根据出访的地方不同，主诉不同，预案自然也不同，但通常涉及的方面很多，国书和礼物这些自不必说，甚至还包括礼节、态度、对方的接洽人，各方面反应等等诸多细节。
都会有一个基本预计，也会有个与之磋商的策略。
莫四叔出访天兴国，主诉是和平稳定，以安抚为主，说白了，就是给对方送钱去的，按理说这是好事，并不会有什么幺蛾子。
老祖母见二人要谈正事，便借口去休息，将莫婶婶和小丫头一并带走，只留下莫方书，许是想让他听听，跟着学一学。
莫四叔见白小也神情疑惑，又道：“本来这次就是安抚，只希望在未来几年内，两国之间继续通好，保持边疆无乱。”
“丝绸、茶叶、瓷器，在天兴国都是硬通货，朝廷这次准备的不算少，可是去了才知道，人家天兴国根本不买账。”
“甚至狮子大开口，索要十倍于此的价码，本官不敢擅专，也不能答应，因此与他们斡旋了月余，实在无果，只得回京述职。”
“可是在京中一等半月，陛下始终没有召见，朝堂也没有具体的计较下来，如今本官有些难安啊。”
说完，莫四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柳大人当初举荐我为正使，也是顾念家父的旧情，如今差事没办好，却是有负柳大人的恩情。”
白小也却是眉头紧皱，这个结果倒是听让他意外，天兴国素来软弱，便是对大安南境的沃土垂涎三尺，也只会见缝插针。
找一些大安边疆不稳，无暇顾及的机会，趁机侵占一些土地，然后大安一旦缓过来，讨要一些好处立马归还。
如今却一反常态，狮子大开口，这是唱的哪一出？
但既然柳大人知道了此事，自己方才拜访时却没听他提起，那肯定说明内阁尚有很大的争论，于是白小也问道：“您见过柳大人了，他怎么说？”
莫四叔答道：“他只说让我放宽心，在家安心休息，待朝堂议定后再回山南赴任。”
白小也点点头，柳大人这态度，显然对莫四叔的处理并不满意，对他这个人不太放心啊。
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旁的莫方书欲言又止，便问道：“立文（莫方书表字），你有什么看法？”
莫方书一愣，神情有些局促，鼓了鼓勇气道：“学生倒是有些浅见，天兴国素来软弱，如今一反常态，狮子大开口，背后定有人为他撑腰。”
莫四叔闻言，有些不悦道：“瞎说！你以为国事交往，是小孩子打架吗？还有人撑腰？”
白小也摆摆手，心中却是叹口气，自己这个四叔到底是忠厚，做事总是想得多，却少了几分决断，反而是年轻的莫方书，比他更适合官场。
于是道：“我倒觉得立文说得有几分道理，你且继续说说看。”
莫方书得到肯定，心中激动异常道：“很简单，一定是有人许给了天兴国更大的好处，他们看不上我们这点东西了。”
“于是便狮子大开口，要到了，那是赚得，要不到，也可以逼另一方抬高价码。”
白小也与莫四叔对视一眼，露出笑意道：“如果你是莫大人，作为使臣，面对这种局面，该当如何应对？”
莫方书想了想道：“答应他们！”
莫四叔面色又变，似要出言责备，白小也及时摆手将他止住，示意莫方书继续说下去。
听得莫方书接着说道：“我会表面答应他们，但不会马上就给，想办法拖上一段时间，而且便是给，也要分时分期，就是为了看看他们的反应。”
“如果他们继续抬高价码，就说明另一方许给他们的利益十分巨大，令他们完全无心与大安交好，这样的话就不得不防，准备军事手段了。”
“如果他们愿意继续同我们拉锯谈判，在时间和给付方式上讨价还价，那就说明天兴国还是老样子，对方的利益未必有多重，用财货完全可以收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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