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否认那张照片是假的，因为许蔚的确默默守在她身边两年。
“那天，他重拾了戒掉两年的烟，我知道，很疼，他唯一的求生欲是源于你。没有了生的念头，他就会很疼。”
“拍照片的人我不知道是谁，但这张照片却被他完好的保存在枕头下面。他依旧装作不知道你的下落，我们都清楚只需要一个电话，你在这张照片上的地址奖项职业现状都会被调查的清清楚楚。可修辞没有这样做。那张照片是那两年来你唯一的音讯。”
“温温，他很爱你，胜过爱生命。”
许清婉终究没有点燃一支烟，她泡的骨节通红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水冷，别洗了。”
温时好垂下眼眸，视线模糊，她抽走许清婉手里的洗菜篓，轻轻的抽了抽鼻子。
“我时常在想，如果小楠小蓓的父亲回来求我复合我该怎么办。”
许清婉惨淡一笑，她的语气极其平淡，说起两个孩子的生父像是在谈及一个毫无瓜葛的人。
“以前怀孕的时候，我常常幻想能在英国浪漫古典的街头遇见他，或许下一个路口就能看见他。他睡了我三年，但是我做人有原则，我没有给别人当三。他很有才华，我没见过比他还有艺术天分的人了。他儒雅，成熟，有魅力，坚毅的面孔，眉宇间似乎总是萦绕着化不开的忧愁。”
“他的每幅画都堪称当代画坛的孤品，可是似乎文人墨客都有些通病，自视甚高的他拒绝了炒作的画家协会的主席之位，哪怕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他的画作被所谓的名家教授贬的一文不值，没有人愿意收购他的画。那些只有钱却想附庸风雅的人看不到他的才华，不会平白无故的地去花钱收购他没有任何噱头的画。”
“我爱他，爱他的清高，爱他的恃才旷物。爱他笔下的每一点油画燃料，爱他的挥墨泼毫。我用尽所有去爱他。”
“他是一个除了会画画什么都不会的人。我便用从小仔细爱护拉大提琴的手替他料理家事，三餐四季。住在狭小的教职工宿舍里，楼破旧的连声控灯都没有。冬天水龙头流出的水是净化的学校湖心亭的水，不是冷，是冰，冰的每根手指骨头都会疼。”
“我的父亲和继母并不待见我，在得知我和一个搞艺术的中年男人厮混在一起后便断掉了我原本就少的可怜的生活费。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挥金如土，可我全身上下加起来超过一百块钱的东西。”
“艺术高校附近有夜摊，里面都是些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去批发市场进来的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我们会挽着彼此的手在那条步行街上买二十块钱一件的白T恤，四十块钱的帆布鞋。”
“我不是公主，只是他的灰姑娘。”
“我时常这样对自己说，我脱下白色连衣裙，换上菜市场淘的三块钱的格子围裙，为他洗手作羹汤。”
“那三年，他站在百人礼堂的三尺讲台上给那些热爱艺术如同热爱生命的年轻学子传经授道，他两袖清风，一身孤傲。”
“那是我最爱他的三年。”
“那三年，我手忙脚乱的在公共洗衣房抢占机位，尽管如此，冬天的水太冷了，我的手还是被冻的不可屈伸，再没有纤细的手拿画笔，再没有灵活的手拉大提琴的琴弓。”
“那也是他最无能的三年。”
“他穿着我手洗的干净棉质白衬衫，他的衣服被我熨帖的整齐，走出那间破旧的上世纪职工宿舍，他就还是体面清高的教授，受尽莘莘学子的敬仰。”
“我不求富贵，可他连个名分都给不起我。”
“到头来，反倒是他受尽了贫寒的生活，他带走了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基金会，他远走高飞，办画展，扬万名。”
“很快，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没有任何人做后盾和退路，温温，我自私的打搅了你和修辞原本的平静生活。”
“是我自私了，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年在医院，我能勇敢追出去告诉你真相。你和修辞就不会因为误会而分开两年，这两年你们的心里也不会那么苦……”
许清婉死死握紧双手，指甲嵌进掌心，骨节通红却因用力而泛白。
她早已泣不成声，温时好伸出颤抖的手替她擦去脸颊的泪水。
“不哭，清婉不哭。”
“温温，我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重蹈覆辙的苦我再也不想吃了。”
她第一次向旁人敞开心扉，却没想到是和温时好。
丧母后，她被人指点晦气克死自己亲生母亲。
她不哭。
继母过门，小三上位，处处作践她。
她不哭。
被许正杰扫地出门，断绝父女关系。
她不哭。
被林国伟抛弃，骗走所有的钱财，荒废了她的青春和前程万里。
她不哭。
可是。
此刻她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悲伤，双手捂住嘴巴，靠着中岛台缓缓下滑蹲下，捂住嘴巴的声嘶力竭。
她不敢哭的大声，客厅里还有熟睡的小楠小蓓。
温时好生性淡漠，一生中仅有罕见的热情全部贡献给修辞。
可是此刻，她却心中悲恸。
谁的这一生又能潇洒无爱呢？人都是困兽，被俗念困在这人世间。
所谓众生皆苦，不过都是困中之兽，寸步难行。
她什么也做不了，哪怕是替许清婉分担一点点的悲伤和痛苦都不能。
余晖的光映在玻璃推拉门上，折射到光滑干净的地板上，细碎的光照的温时好眼睛刺痛。
她想修辞了。
她不想再擦肩而造成一生的遗憾了。
……
周慕兴致冲冲的拿着两瓶珍藏红酒和一大袋子饮料果酒敲门，开门的是温时好。
他极其敏锐的一眼看穿温时好眼眶红红肿肿，像是哭过。
两个人视线交接的那刻，温时好极其不自然地转头，鼻音很重的开口“还以为你要失约了，我们都准备开吃了。”
房间里小楠小蓓咿咿呀呀，早教机里稚嫩的童声在哼唱着歌曲，他们随着音乐节拍舞动小手和小脚。
“啊…有事耽搁了一下。”
周慕瞬间明白温时好并不想让人拆穿她哭过的事实，只是故作轻松的进门，自来熟的换鞋子。
温时好看着他就像回家一样熟悉的操作，目瞪口呆。
“嘿嘿，这鞋子还是我自己跑到超市去买的。顺便还买了两双其他的款式，放在门口对于她单身女性独居也安全保险些。”
这话倒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一向独善其身不过问别人隐私的温时好突然闷闷开口，“要想她过的好，就付出行动啊，永远藏匿说不定就会错过。”
“毕竟，不会有人愿意一直站在原地等待。”
……
说完，她便进了客厅哄逗小楠小蓓，剩下周慕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那，久久未缓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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