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年轻人轻车熟路、刀法娴熟的擀面、切面,不到一盏茶工夫,一大盆鸡丝炒面就出锅了。
这一点,让孙传庭再一次感叹,他这个曾经的‘榆林镇都指挥使’,简直就是一个废物。
“对了村长,洪老夫人那边你去过了没有?”
吃饭时,顾亭林突然问道。
“洪老夫人?”孙传庭一愣,“哪一家?”
“就是洪承畴老娘的家里啊,”黄梨洲笑道:“就在村后面的山坡上,最高的那一户人家。
听人说,她是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的老娘;
当初,因为看不惯儿子的混账样子,苦口婆心的说教后,却丝毫不见悔改,一怒之下,干脆搬来董志塬上了。”
“老夫人多好的一个人,都是让那混账儿子给气坏了!”
顾亭林补充一句。
孙传庭再一次无语了。
此事,在外面传的有些玄乎,大明官场上多以为饭桌上的谈资,孙传庭一直以为是官场上讽刺挖苦洪承畴的,想不到确有此事。
而且,洪承畴的老娘,就住在这清水村?
“吃过午饭后,我便去拜访她老人家。”
孙传庭正色说道:“如此深明大义的老母,咱们绝对不能让她老人家吃苦受累啊。”
说着说着,想起自己的老娘。
孙传庭虎目之中,沁出两颗清亮亮的泪珠子:“洪承畴身为陕西三边总督,怎的如此不济,难道,他就没想过要接老夫人回西安府?”
顾亭林、黄梨洲哈哈大笑。
孙传庭不明觉厉,只好老老实实的问道:“二位为何发笑啊?”
“不是洪承畴不想接回去,而是他根本就没本事接啊,”顾亭林哈哈大笑道:“前后三四次,牛皮吹的震天响,三四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赴过来;
然后,被茅止生一顿捶,屎都快打出来了。
前后几次,损失兵力超过五万人。”
孙传庭默然不语。
他是榆林镇都指挥使,从军事指挥权属上来说,还归人家陕西三边总督节制,统一调拨指挥。
当初,洪承畴也曾几次三番下令,让他从侧翼后方,对延安府、庆阳府发动剿贼行动。
结果,他只是试探着进攻一次,便被打了个屁滚尿流,干脆不再考虑剿贼,而是一心一意以训练新兵为主……
想不到,自己的顶头上司,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给打的满地找牙?
感情是,当初将他孙传庭打的找不着北的,便是茅剃头那厮……
……
吃过午饭,孙传庭心情复杂的向村后的山坡上走去。
恍惚间,他甚至觉得有些荒诞。
十几天前,他还是榆林镇都指挥使,人前人后的,被尊称为‘孙大帅’、‘孙总兵’,再不济也是一位‘孙大人’。
世事难料。
让茅剃头硬生生绑过来后,摇身一变,竟成了反贼窝里的‘孙村长’!
这种蒙在鼓里的感觉,让他很不爽。
‘下次见了茅剃头……算了,那厮的拳脚功夫不错,咱好像还打不过。’
半山坡上,是一个人工挖出来的平台,有三间泥皮茅草屋,用一些木桩围拢一圈,便是一个小小的庭院。
庭院的柴门边,有一棵碗口粗细的榆树,枝繁叶茂,遮出一小片阴凉。
一名老妪正在庭院晾晒豆子。
一名丫鬟坐在树荫下做针线活儿,一针一线,看上去就十分认真。
“请问,这里便是洪老夫人家吗?”
来到柴门口,孙传庭拱手抱拳,温言说道:“我是清水村新任村长孙传庭,特来拜访洪老夫人。”
那丫鬟赶紧站起身,朝着老妪喊道:“老夫人,有客来访。”
老妪应了一声,转头笑道:“是买豆干还是买豆腐?”
“如果买豆干,有现货,豆腐没有啦,您只能等到明天早上来。”
孙传庭躬身说道:“不是来买豆干豆腐的,小生孙传庭,听闻老夫人在此隐居,特来拜访。”
洪老夫人站起身,揉着腰走过来:“我一个做豆干、磨豆腐的老太婆,不敢劳驾孙村长啦。
咦,不对。
你不是孙村长啊。”
孙传庭笑道:“我是新任村长,也姓孙。”
洪老夫人点点头,上下打量几眼孙传庭,颇有深意的温言道:“又是一个有出息的后生,不像我那不争气的混账儿子,当官都当成畜生了。
进来喝口水吧。
丫头子,去给客人倒一碗清水。”
丫鬟应一声,进屋去倒水。
“坐吧,孙村长,”洪老夫人指了指树荫下的小凳子,“条件简陋,不过这地方视野开阔,能看到很远很远,倒也算是一件美事。”
孙传庭心头一惊。
这位洪老夫人,不简单啊。
几句简简单单的话里,却饱含深意,普通中不乏豁达之感,不愧是能教养出陕西三边总督的老娘。
“多谢老夫人。”孙传庭规规矩矩的躬身施礼,这才落座。
“你应该是刚来的吧?外面情况如何?”洪老夫人突然问道。
“是刚来几日,外面情况……比较糟心,不知老夫人询问哪一方面的?”孙传庭大大方方的说道。
他还就不信,洪承畴的老娘不愿呆在西安府里,巴巴的跑到这乡下地方‘隐居’。
‘估计,这洪老夫人跟我一样,也是被绑来的吧?’
“外面糟心,那都是向来如此的,也没什么大惊小怪,”洪老夫人坐在小凳上,神情有些黯然,“一个让老百姓吃不饱饭的世道,能好到哪里去。
我就经常教导我儿洪承畴,如果大家都吃不饱饭,不要紧,想办法大家一起努力,就算是开荒种地,也能慢慢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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