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御驾之后,于直道两侧夹道而立的朝臣百官,则都目瞪口呆的注视刘胜片刻,旋即便讳莫如深的低下头去。
——城楼上那三百童子,是太祖高皇帝曾喜爱万分,且保留至今,负责日夜于高庙吟唱的唱诗童子;
大军班师,先举丧而将庆典延后,更是前所未有的殊荣。
而天子亲出城门,身着孝丧相迎······
“陛下这是······”
“欲举国丧?”
发现自己居然有了这个念头之后,公卿百官们都赶忙摇了摇头,将这个疯狂的想法甩出了脑袋。
——怎么可能?
国丧,那是天子礼!
除了天子,也只有‘礼同天子’的太后、太皇太后受得起;
刘胜再怎么想要邀买人心,再怎么想表达自己对武夫的重视······
咚~~~
咚~~~
咚~~~~~~
正当百官众人暗下说服自己‘不会是这样的’的时候,城楼上早已散去的钟鼓之身便再次响起。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朝臣百官们万般无奈的接受一个现实。
——大家伙儿猜得没错;
当今,恐怕真的是想要举国丧······
在满朝公卿百官、功侯贵戚,以及数以万计的民众注视下,天子胜自御驾前室走下,旋即如一位为长辈操办后世的子侄般,满目哀痛的将双手抱于腹前,甚至是稍躬了躬腰。
约莫三五息之后,早已抵达渭桥对岸,正静静等候之令的‘送葬队’,也终于在车骑将军郅都得率领下,一个接着一个走上渭桥。
也几乎是在郅都踩上渭桥的同一时间,城楼之上,再次响起唱诗童子们那明明稚嫩,此刻却令人莫名哀沉的声调······
“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
“——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
···
“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
“——王!于!兴~师!!!”
“——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
···
“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
“——王!于!兴~师!!!”
“——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
秦风《无衣》响起,这下连围观的群众们,都无法继续保持淡定了。
“陛下竟然······”
“《无衣》,可是秦风啊······”
“陛下为了武人,居然愿意做到如此地步吗······”
年轻一点的人,想的还是这首秦风《无衣》出现在汉家的官方正式场合,是否有些许不合适;
但有一些年纪大的人,已经将老脸藏在了身前者的背后,低头暗自抹起了泪。
秦亡汉兴,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的时间;
但世代居住在关中的,其实还是几十年前的老秦人。
甚至就连关中,曾经也不怎么被天下人称之为‘关中’,而是被称为:秦中。
对于秦,每一个老秦人的感情都非常复杂。
如今尚还在世的人当中,最老的那一批,对秦或许是恨其不争,又或许是对始皇嬴政用之如锱铢,弃之如敝履的不满;
相对没那么老,大致出生于秦汉之交的人们,则大都是从父祖口中听说过那段往事,虽然对自己‘秦人’的身份没什么归属感,但也会在内心深处留有疑惑:秦,到底是个这样的世界?
而对再年轻一些的人,尤其是四十岁以内的人而言,秦,真的就只是父祖口中的传说。
但不可改变的是:秦人,终究还是秦人;
即便曾被始皇嬴政辜负,甚至伤害的体无完肤,老秦人,也终归是老秦人。
当听到这一首秦风《无衣》时,不知有多少华发老者颤巍巍抹起泪——这是对过往的追忆;
也有不少发须杂白的老人,不知怎的就红了眼眶——这是深藏于灵魂深处的认同。
至于那些‘年轻人’,则是在为眼前这一幕而感到神伤。
也就是在这时,内着军袍,外批麻丧,头系孝带,腰系数枚银印的车骑将军郅都,终于出现在距离刘胜所在的御辇二十步的位置。
“车骑将军雁门守臣郅都!”
“奉太祖高皇帝诏谕,亲送材官校尉甲队司马秦牧,荣归故里!”
···
“上将军飞狐都尉臣张诩!”
“奉太祖高皇帝诏谕,亲送甲盾都尉丙部校尉乙队司马监军赵开,入朝受封!”
···
“左将军弓高侯臣韩颓当!”
“奉太祖高皇帝诏谕,亲送北军中垒校尉丁队甲曲曲侯卫去疾,班师回朝!”
···
···
“右将军臣······”
“奉太祖高皇帝诏谕······”
···
“后将军臣······”
“奉太祖高皇帝诏谕······”
···
···
······
以郅都为首,张诩、韩颓当等人跟随,并由马邑一战有功将士组成的送葬队,次序自渭桥走入长安。
而在这个过程中,每当有一个人名被朗声呼号而出,站在御辇前的少年天子,都如同丧葬之礼时迎来送往的子侄,朝那一方方木盒的方向躬身作揖。
直到最后一方木盒,也被最后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儿郎抱入长安城,少年天子才满目哀痛的折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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