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绢为棉，势在必行。”赵顼重复道，“张相公，尽快拟个折子出来，明天朝议，朕要先议此事。”
张方平点头应下，心里也不由得赞叹。刘湛的谋略其实古已有之，太学里随便拉来一个太学生，可能都能说个几条。可是提出谋略容易，提出落实谋略的法子，才是真本事。
“陛下，改绢为棉事关重大，刘湛自不必说，那黄道女是否也该给些赏赐？”
赵顼点点头，刘湛虽然说出来了纺织机的原理，可是在场也只有黄道女瞬间明白了。工匠到场制作织机时，反而是黄道女比刘湛讲的更明白些，显然是个做熟了织工的。
“黄道女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才干，颇有盛唐女子气象。”赵顼由衷的感慨，“人才难得，确实该赏。张相公以为应当如何赏赐？”
“臣以为，不如听听刘湛如何说？”
“哦？相公是想让刘湛施恩？”
“正是。今日听这刘湛说话，气息昂扬，比上次更少了些戏谑，多了些稳重。臣虽不知他为何作此改变，却也懂乘胜追击的道理。让刘湛得恩裳之权，必能生护业之责，所谓明礼知报国，就自此始。”
赵顼喊来随从，传了个口谕给刘湛，又向着张方平叹口气。
“人才难得，燕云难复啊。张相公，这棉布之事，终归要落在户部，须得用心。
自这刘湛来到宫中，已有几件出奇之事，又如此年轻。若能为朕所用，来日何尝不是宰相之才呢？”
张方平拱手笑道：“陛下来日方长，必能收服刘湛。且陛下初登大宝，就出现如此人物，正是气象更新，锐意变革之祥瑞，臣请为陛下贺！”
赵顼也是笑意吟吟，又去看远处的刘湛。
随从也已经到了那边，大声喊道。
“圣旨到，刘湛接旨。”
场中瞬间安静，哗啦啦跪倒一片宫人宫女，黄道女更是把头抵在了地上。
童驹一脸震惊，显然这道圣旨也出乎他的意料。
刘湛愣在原地，也不知道如何行礼，还是王璞知道刘湛不知宫中礼仪，赶紧拉着刘湛一起躬身行礼。
“刘卿之功，朕已知晓，须得用心，以洗旧失。黄氏精通织工，自当表彰，应得何赏，由刘湛所请。”
口谕说完，众人平身，顿时议论纷纷。
“刘兄果然是锥处囊中，得时则脱颖而出啊！”这是为刘湛高兴的王璞。
“陛下果然赏罚分明，审计院将乘风而起矣！”这是暗自心喜的李轩瑜。
“这刘湛果然有点才学，官家必定是要用他的，我得继续投其所好，得其死命。”这是一心为官家的童驹。
“要是我是那黄氏就好了。”“不知道刘公子能不能看上我，让我也出出风采。”“真是好命。”这是旁观的宫女们。
无论是宫人还是官员，在场的人都看着刘湛，等着他会为黄道女求什么样的赏赐。黄道女默默站在原处，满心期待的等着命运的礼物。
众人的目光让刘湛有点欣欣然，随即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想起黄安，又把情绪压了回去，仔细想想可以给黄道女要什么赏赐。
王璞过来提醒。
“虽然是官家口谕，刘兄也不可要得太过，官家可能在附近听着。”
“而且宫里正是缺钱的时候。”童驹插了一句，“以我看，不如赏些丝绸珠宝，胭脂也是可以的。”
刘湛不理这个抠门的大内总管，想想还是把黄道女喊过来。
“道女，你想要什么赏赐？”
黄道女左右看看，都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大官，爽利的妹子也开始紧张了，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别怕，和我说就行。要钱要衣服都可以，要不要帮你来栋宅子？难得有这个机会，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童公公，能要房子吗？”
童驹点点头，官家都发口谕了，在京城里面找栋宅子赏下去，也不是太出格。
“你看，房子是可以要的。你和你哥哥可以把房子隔出几间，租给那些赶考的书生，再帮忙洗洗衣服煮煮饭，平日里也可以做点手工女红，在门前支个卖零嘴的小摊，这日子就过起来了。”
黄道女低声说了一句，刘湛没听清。
“你说什么？别怕，大点声。”
“我想织布。”黄道女抬高了声音，“哥哥已经被王公子家接去了，以后不愁衣食。我不要京里的房子，我就想找个自己能养活自己的活计。我……我喜欢这些东西，这个轧花机，这个弹棉花弓，这个纺纱机，都好有意思。而且今天做的还不够快，我还能改改这些机子。
我真的喜欢这些，刘公子，我想织布。”
刘湛沉默了，童驹和王璞也对黄道女刮目相看。
童驹试探着问一句。
“你是想织布还是想留在宫里？实话和你说，宫女可没那么好当，得心思巧，会伺候人。”
黄道女摇摇头，她并不想半辈子锁在宫里，即便衣食无忧。只是刘湛的沉默让她开心担心了。
“刘……刘公子，是不是太为难了些？要不我还是要宅子吧……”
“不为难，是我小看了天下人。”刘湛笑道，“房子哪有搞事业重要？我一定让你好好织布，到时候全天下都知道，只有黄道女织出来的棉布，才是最正宗的。”
黄道女微微红了脸，却并躲开，只等着刘湛的回答。
刘湛转过来向童驹说道。
“童公公，帮我向官家请示一下，我想给黄道女要个官当当，行不行？”
童驹这下连表情管理都做不到，张大着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李轩瑜也没好到哪里去，连忙去问王璞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王璞赶紧去拉刘湛，让他不要乱说话。
远处的赵顼眼神眯了起来，张方平默默擦了把汗，心里打腹稿，以免一会皇帝暴怒的时候误伤自己。
“张相公，是朕太过优容了吗？”
“陛下息怒。想来是那刘湛不懂……”
“他不懂？那吕俨写了《明义论》，言大宋有冗官、冗兵、冗费之患，其本原正是刘湛。他会不懂大宋官已太多？他还给一个女子要官？朕的姊妹都没有官做！”
“刘湛狂悖，陛下早先已知。童大官必会斥责他，且看他如何解释。”
那边童驹反应过来后，也是先四周看看官家可能在哪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心知官家此时不想露面，只好耐下性子来劝刘湛。
“刘湛，你现在把话收回去，我只作不知。”
“怎么，大宋有这么多官职，没有一个适合黄道女的？”
“大宋没有给女子做的官。”
“但大宋可以有给人才做的官。”刘湛高声说道，希望能让赵顼听见，
“商鞅立木，千金买骨，官家欲要变法，却吝惜区区一个官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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