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的故事·六
我行走在远征队创造的奇迹中。
尽管很多建筑的屋顶和墙面,都在久远的年代中被暗夜的堕落生物破坏,尽管黑暗与冰冷已经侵入了这座成为废墟的塔,但从我梦境的片段中,依旧可以想象出这个伟大文明当初的盛景。
我走到一扇门面前,用肩膀顶住巧妙咬合在一起的嵌板,用力向前一推。
这是通往博物馆的门。
进门后,我看到了锈污的机器、坏掉的武器、空空的书架和死寂的玻璃碎片,而在灰尘和废墟之中,有一架还在运行的机器,形状好似棺材,有光从里面发出。
庇护最后人类的塔中,这是一种早就被遗忘的生命舱,虽然能够冷冻细胞、延续生命并再次复苏,但在其中沉睡太久的人会发生变化,会被深藏在星辰中、而非地球生命的奇怪梦境所侵害。
这个生命舱里躺着的是阿雷斯。
我走上前,擦去舱盖的浮霜向内看去。
阿雷斯的身体惨不忍睹,伤疤布满了他空洞的眼窝,左臂从肘部被截断,只余下残根。
失明、残疾,而且失去了解脱胶囊。
我在周围搜索了几分钟,找到了一个能够连接心灵网络的思维透视仪,我将它连同思维导索一起带回,与生命舱的插槽连接,调整捕捉阿雷斯的心灵影像。
找到了,在他潜意识的最深处,在阿雷斯灵魂的最底层,在所有的梦魇、恐惧和其他黑暗后面,洞察者的语言呈现出来。
我同样低语着这种语言,无数次的闪亮在阿雷斯的灵魂中震颤,他高兴地认出了自己的同类。
人类,阿雷斯还是人类。
即使已经被冰冻,即使血液和神经都已凝固,但阿雷斯的大脑依旧有足够的活力连接上心灵网络,传输思维与我对话。
【你来了!】
“我来了。”
【苏,杀了我。】
“我是来救你,而不是来杀你的。”
【我该死,我杀了美狄亚,我唯一的爱。】
【她原本将是我的新娘,但她尚未出世的孩子接触到我的思想,告诉了我一些我不该知道的事。】
“伱的孩子?”
【不,她体内的东西是个非人类。】
【它操控美狄亚夺走我的武器,撕下我的手臂,然而保护我上臂的解脱胶囊在她的尖牙下裂开,毒液充满了她的嘴。】
【我用我的思维杀掉了那孩子,但对于美狄亚,在那时,已经没有灵魂可以被扼杀。】
【我用剩余的那只手臂勒住了她,而她那非自然的生命支撑的形体,用残存的力量剜出了我的双眼,这是我所看到的最后一幕。】
【杀了我,我就永远不会再看到这些惨象了。】
“为了救你我独自跋涉,经过许多艰辛的旅途,只因我不想违背我们少年时代的誓言。
“阿雷斯,如果你不想被我带回我们温暖而坚固的塔,你为什么要穿越无边的黑暗召唤我?”
【我无法打开门。】
“……是指这生命舱盖?”
【是那扇为痛苦不堪的生命所敞开的死亡之门。】
【为我打开这扇门吧,苏,你知道这门后什么都没有,却可以让生命再次回到原位。】
【入门者将忘记一切,珍贵的遗忘,消除所有记忆的痛苦,我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忘记。】
阿雷斯记忆中的画面通过思维传输在我的脑海中呈现。
那是美狄亚,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对她所爱的人孩子般的信任。
她纤细的手上戴着一副显得太大的金属手套,柔顺的黑发上也同样歪戴着一个太大的头盔。
美狄亚仰头给恋人送上最后一个吻,顺着塔的后门边上的小窗垂下的绳套滑了下去。
她孤身走进了暗夜,却没有像训练有素的人那样移动,在岩石间灵活的闪避,或是静静的站立,让那灰色的斗篷垂在灰白的大地上,以隐蔽自己的身形。
她根本不懂得如何行进。
火力强劲的武器拖在身后,那重量她无法承受,美狄亚只能像拖小车一样拖着它走,这景象滑稽而恐怖。
阿雷斯的思想如水晶般清晰,却也如刀刃般锋利:
【她将无法得到新生,黑暗耗尽了她,我已经永远毁灭了她。】
【没有解脱胶囊,我就让她进入了暗夜,没有承诺和仪式,没有灵魂和思维的训练,只携带着一件她从未使用过的武器,而这装备对她而言太沉重了。】
更多的画面出现了。
阿雷斯将美狄亚放了出去,他从后门边的一扇小窗中用绳索把她放下,望着她远去。
阿雷斯的读心天赋使他能够选择时机,在那些不会出卖他的崇拜者值班时行动,而对于大门的守卫们,他也可以利用这些人内心隐藏的见不得人的事加以要挟。
这罪行对我而言太不可思议了。
“疯了!”我愤怒地说,“你们疯了!为什么要做这么疯狂的事?世界上有无数简单的死法,那些死法不至于牵连上百人步你们的后尘!”
我的身体因愤怒而不断颤抖,但最终,我平静了下来。
我问他:“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爱。】
“什么?”
【爱,显然这感情是我们做任何事、违背所有法律的借口。
【我们认为我们能够在一起,在这里。】
【我们以为这座废弃的塔,可以作为我们的避难所来对抗暗夜,那样我们就能如我们所愿自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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