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饶州府乐平县。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踏羽营驻扎在了乐平城东,大雪纷飞,冷风呼啸。
营门上的旗帜被雪水打湿冻结,军帐在大风中,被吹得呼啦作响。
雪花被吹得散入珠帘湿罗幕,焦琏正在帐中拨弄着火盆,面色忧虑。
今冬天气实在是不同寻常,比往年寒冷太多。
军中的将士大半都是单衣,少数有袄子的也难以抵御这苦寒。
李长祥已经向朝廷上了奏疏,但是几十万大军的冬袄,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
趁着这几日两军休兵的空档,焦琏命留守广信府的副总兵吴易紧急筹措来了一些御寒袄子,但这也难解燃眉之急。
天气之寒,完全超出了焦琏的预料。
自崇祯以来,国朝就天灾频频,干旱、蝗灾、洪涝、地震、酷寒,无一不至。
仿佛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
正在焦琏独自发愁之时,忽然大帐厚重的门帘被掀开,白贵笑着走了进来。
“将军,喜事!”
“喜事?”
焦琏一听,扭头问道,不知喜从何来。
“朝廷送来了第一批冬袄十万件,已经抵达龙津渡,正在卸货,运往余干。”
“这么快??”
焦琏惊喜不已,没想到朝廷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竟然解决了十万件冬衣。
这种速度,大大超出了焦琏的预料。
“与之同来的,还有李总兵麾下的京营方种所部。”
“潞王殿下真是......有此君王,安能不赴汤蹈火?”
焦琏知道,潞王这已经是把现在手中能调动的兵马,都给他增援了过来。
这让焦琏心中感动不已,在大明,难有这般主上。
坐不住的焦琏,当即遣人向余干县传令,所援冬衣,先配备给金声桓部、方国安部、王之仁部、水师黄蜚部。
其余各部,等待第二批冬衣发来。
至于踏羽营,焦琏丝毫不用担心,前几日,设在香兰山的五军参赞府有八百里加急文书送来,给踏羽营准备的冬衣,由踏羽营提督、前军参赞郎张家玉押送,正在赶来江西的途中。
这封信的落款日期,已经是一月之前,算算路程,这几日,差不多也该到了。
焦琏对此感到了无比的省心,他终于感受到了有一个专司大军后勤的体系是多么的重要。
从前大明兵马的后勤粮草,统属不明,各部推诿扯皮,混乱不堪,严重制约了明军的战斗力。
前线的将领不但要指挥打仗,还要操心后勤,动不动就要自筹粮饷,可谓是强人所难。
现在潞王殿下的秦军,这一套当真是各司其职,分工明确。
焦琏只管指挥作战便可,后勤的事,自有提督参赞郎操心。
明军得到了冬衣补给,士气大振,特别是驻军在余干县的金声桓部。
焦琏优先将冬袄配给了他们,这让金声桓部的将士尽皆归心。
金声桓更是感慨,明军当真是脱胎换骨了,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这套放在往日,诸部非得为了这冬袄争个头破血流。
押送这批冬袄而来的京营方种部,受焦琏之命,往乐平驻军镇守,复归总兵李长祥节制。
与此同时,原本驻军在婺源县的监军宋之普也前出项村,压到了江西边界,随时准备进入乐平县境内。
至此,李长祥部五营京营兵马全数到齐。
连日来,明清两军坚守不战,皆在酝酿着气力。
清军左梦庚部、黄山部两军八万人分别驻扎在了鄱阳湖西岸的昌邑和吴城两镇。
两军搜集大小船只八百,稍加改造后,便奉洪承畴之令,开进鄱阳湖中,开始清剿湖中明军。
康郎山,明军蓝田营隐蔽驻扎在此。
断粮数日,为了存活,陈荩下令杀掉了全军上下的战马,只留下了一支夜不收哨的战马,用来传递敌情军令。
靠着这些马肉,每日一粥,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一处避风的山坳,陈荩的中军大帐便扎在这里。
帐中,火盆中的火苗即将熄灭。
陈荩躺在枯草铺成的垫子之上,嘴唇又白又干,面容枯瘦蜡黄,眼神有些许浑浊。
他已经许久没有吃饱了,每天就靠着一碗清水肉汤续命。
他是提督,尚且只能分到一丁点肉,更何况士卒。
连日来的饥饿,让陈荩身体难以支撑。
这时,帐外传来了跺脚声,随后帐帘掀开,走进了一人,正是小将邓继祖。
“提督,好些了吗?”
“啊......好些了。”
陈荩的话有气无力,十分虚弱。
邓继祖叹息一声,捡起帐中堆放的木柴,往火盆之中添了几根。
“剩下的马肉,即便是每日一餐,也只够坚持五日。”
“为了节约,李来亨那家伙已经吃了五天的树皮了。”
“这康郎山的树木,没有一个树皮是完整的。”
“再这么下去,会吃死人的。”
“提督,咱们干脆饱餐一顿,冒死出击吧。”
李来亨率领的那八千闽兵,这几日都是将树皮熬煮成糊状,用来充饥。
他们已经这样吃了五天,有很多人已经吃倒下了。
邓继祖对李来亨佩服的很,那树皮,吃个一两日已经是他的极限。
那家伙,竟然以身作则,硬生生吃了五天,简直不是人。
军中也已经有了怨气,将士们不明白他们蛰伏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好在蓝田营军中都是有监军和营尉的,所以及时止住了怨念的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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