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棠快步跟着景历到了陆大人房门外。
“林姑娘你且在这里稍后，我去禀报大人。”景历进了门，林棠一脸乖巧地在门口等着。
“好啊！当本官是傻子是吧？这么好糊弄？？”
房间里忽然传出陆辰勃然大怒的声音。
“大人息怒。”景历的声音不大，后面的话隐隐约约便听不清了。
“都和本官哭穷，周遭三城七县，平常不见他们这么一心，如今竟然都喊着没有粮，这时候倒是一条心了！当本官不知道他们打了什么主意吗？？！！”
显然，景历的话没有任何用处，陆辰的声音中饱含怒意，林棠从没听到陆辰发这么大的火，心中也跟着一紧，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没一会儿，里面没了什么声响，景历开门轻声叫林棠进去。
林棠紧张得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来的似乎并不是时候，陆大人心情这样差的时候，自己还来议事，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大人，我这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着急，要不……”林棠小心翼翼。
“本官已经听说了，四方客栈去了许多灾民，都是周遭几个城县发水患导致的，多难则民刁，客栈支撑这么多日才来，也是辛苦你了。”陆辰道。
林棠迟疑了一下抬眼看去，见陆辰脸色淡淡的，面容平静沉着，依旧是自持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怒吼的人不是他。
“大人，其实辛苦不辛苦的都无需提及，只是……”林棠鼓足气还是接着说出了想说的话，“如今米价涨的快也就罢了，还是限量的，很难维持了。”
“这些人想发财都想疯了，人命财都不缩手！”景历忍不住说道。
“是货商？”林棠问。
“货商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如今连着各辖区的官员也跟着哭诉没有余粮，这些粮都去哪了？还不是变成银子都进了他们的腰包？！”景历咬牙切齿道。
“那些灾民只不过是要口吃的而已啊！”林棠不禁感慨。
陆辰慢慢呼出一口气，“开粮仓也是个法子，只是如今这雨季绵延不断，周遭的城县遭殃的百姓越来越多，如果只在淮州大量设点，后果也不堪设想。”
“是啊，大量灾民定然会涌入淮州，就算解决了他们的吃，可住也是问题，而且整个淮州的治安都会紧张，跟不上的话会出现很多乱子，还是应该分散开才对。”
林棠跟着说，说了几句后发现没有人接自己话，再抬头看向陆辰的时候，发现陆辰也正看着自己，眼神复杂。
“陆大人，您……您觉得呢？”林棠想起方才听见的陆辰怒吼声，心里便紧张，生怕自己说的哪里不对。
“本官听到的消息，多半是辖区的官员想让本官听到的，而你则不同，如今四方客栈接待的难民数量极其多，你肯定也有自己的想法，今天来找本官，应该也是为此事而来的吧？”
出乎意料的，陆辰并没有半点怒气，而像是话家常一样和林棠说着话。
“是……是，大人。米价成如此的样子，肯定是哄抬，既然是人刻意为之，那一定有漏洞，只要找到了这个漏洞，就能一击而中了。”
“本官将此事放权给你，你放手去查，有什么好的主意尽管提，若是能完成此事，本官定给你记大功一件。”陆辰道。
“哦……是，大人。”林棠犹豫了一下，“记大功……是会奖励银两吗？”
“可以，直接抵掉一部分你欠衙门的钱，如何？”陆辰嘴角微扬，这丫头果然脑子里只有小元宝。
“好……可……大人，这部分银两能不能发给我呀……”林棠挂上一个讨好的笑，眼巴巴地等着陆辰的话。
“你不是每个月都有月钱吗？不够用？”陆辰问。
“原本是够用的，只是爹爹上次病情复发，找了几个郎中看了都不好，之前用的药方如今也是奇怪了，依旧是时好时坏的，我想着给爹爹找个厉害的医师，但钱不怎么凑手。”
“景历，叫医师这就去看看。”陆辰抬手一指，景历立马出门，拿起蓑衣就走。
“大人，这……今日怕是不成，前几日刚抓了药，现在月钱没剩下多少了，要不下个月吧。”林棠道。
“你就不用考虑医师看诊的钱了，要是赈灾的事情你能有合适的法子，这看诊的钱自然会抵掉，要是你没有法子，那便再记你账目上，用你的分红慢慢还就是了。”
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林棠心里想着，自己身上的债还指不定要还到猴年马月呢，再多一笔又何妨。
“多谢大人。”林棠道，“赈灾的事情我这就去查探消息。”
走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许多，林棠披上蓑衣往外走，瞧见马棚子里那辆原本的马车已经停回来了。
马车夫正从马车上下来，林棠走了上去。
“孙大哥，今儿雨可真大啊。”
“可不是，林姑娘这是要走啊。”
“嗯嗯，这马车好久没见了，果然还是这辆气派啊。”林棠感叹道。
“可不是，大人也等着这辆马车用，这马车还是大人上任的时候，上面奖赏大人的，咱们陆大人一心为民，也没再另置办别的马车。大人平时可爱惜这马车了。”
“那……我听说之前脏得不得了呢。”林棠问。
“可不是嘛！那天大雨，大人在雨里站了许久，浑身湿透，鞋被泥水都浸透了，衣服下摆也全是泥浆，大人素日那么整洁的人，真是出乎意料，要不是我亲眼看见，谁说我也是不信的。”
……
林棠沿着主路往锦江布行走，雨已经渐渐停了。
或许是这些日子的风吹得太凛冽，这竟然成了喘息的时候，温柔得不像话的风轻轻拂过林棠的脸颊，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树。
积水顺着树叶偶尔滴落，点在地上的水洼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她难以想象陆辰那样一丝不苟极其严谨自持的人，身上的官服甚至找不出几条褶皱的人，会是浑身雨水和泥浆都不不在乎的人。
他蜀锦料子的官靴，上面的花纹都是极其考究的，却会被泥水泡透。
他走时是那样的匆忙，车夫扬起的鞭子，马不情愿的嘶鸣，是归心似箭的样子，可细想想，不也正是拖延到最后一刻的样子吗？
“哟，林姑娘，去办事啊！”景历迎面走来，和林棠打了招呼。
“景历哥，辛苦您。”
“没事，应该的。”
林棠看他抱着药箱，身后跟着一位穿长衫的医师，只是打了一个照面，便匆忙赶路。
路的这头，是陆大人很是头痛的难民聚集，林棠步子走得格外轻快。
路的那头，是林棠最牵挂的爹爹，景历听从陆辰的吩咐，带着医师紧赶慢赶。
他们都在走向对方，最薄弱，最无能为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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