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两件便足够了,其他的仍放回去。
白子苏在书房看着一个身影偷偷摸摸地晃进了他的屋里,悄悄跟过去。
她正埋头在首饰箱里仔细翻找,拿了个金镯细细看了塞进怀里,又拣了个绿玉梳,这两样都是娇娘极其喜欢的。
眼光不错,他在心里冷哼一声。
果真是个小贼。
罢了,是他把她带离了安稳的生活,害她三番两次遇了险,终是他欠着她些,便用这两样物事做个了结。
往后,她爱往哪去便往哪去。
早知如此,他前晚何必巴巴地赶着去把她从牢里救出来,不如扔在那边,好好关上几日,若是被打几个大板子更好,好好惩诫一番,总好过今日贼性不改。
他白子苏当真是瞎了眼,认贼作弟,枉费心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真想大哭一场。
她站起转身,见着他像见了鬼似的,脸都白了。
完了,被他撞见她偷他珍贵的东西了。
昨日只是犯了小错便要被他扔到地窖烧了,今日岂不要被他碎尸八段?
我若走过去,他必会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活活掐死,然后像元宵节卖艺老头的孙儿一般,先断一肢,再断三肢,最后头身分离,白子苏会念咒语将我重新合拢复生么?想必不会。
即便他会,重生的也不定是我了。
手脚发软,她正欲下跪求饶,他却漠然地转开了目光,仍似没有看见她似的,转身走了。
今日是怎么了?
莫不是他真的看不见我?
小心地走到屋门口,往外看看,他不在门外等她。
也不在院里。
她摸摸脖子,侥幸,暂时逃过一劫。
他仍坐在书房内,手握书卷,安安静静,斯斯文文,仿若一直坐在此处未曾走动过。
他才不会给她看到他脆弱的模样。
要哭,也要等她走出了这个院子。
她却走了进来,将刚从首饰箱里摸出的金镯子和绿玉梳放到书案上。
“子苏哥,还给你。”
哼,被我发现了,便作无辜状。
不理她,看她怎么办。
“子苏哥,我把它们放回去。”
她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将两件首饰拿回手里,低着头默默地出去了。
身影一闪,又进了他的屋子,很快便又出来了,走过书房,往前院去了。
难不成这就走了么?似乎连行李也未拿。
心里突然像堵了一块海水做的石头,十分沉重,又咸涩得很。
白子苏拭了一下眼角,那边似沾了晨露,湿湿的。
那晨露像是自己长出来,明明已经抹干了,再一抹,仍是湿的,抹了多少次,总也抹不干。
福叔进来了,见着他的模样微微一怔。
没见过露水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福叔,有事么?”
“阿熙跟你说了?”
“说什么?”
“那公子为何哭了?”
这老头,越发老眼昏花,他何曾哭了?
“我不曾。”
“我想也是。公子怎会因为阿熙要走便像个娘们似的哭哭唧唧。莫非公子得了红眼病么?那得去郎中处瞧瞧。”
他一怔:“他跟你说要走了么?”
“是。他说不想呆这儿了,想回新乡县。”
她果然要走。
“公子,她见过不该看的了。要不......”
福叔抹了下脖子。
“不要!”
他脱口而出。
福叔奇怪地看着他:“你心软了?”
“他即便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他的,只会道他胡言乱语。若他敢在新乡县说三道四,夫人也会来信告知,到时再除了他不迟。”
“是,那我便让他走了?”
她身无分文,如何走得,总不至于还要我送她回去罢。
“福叔你帮他找一下有无去新乡县的商队或走镖,带着他一起走,也好放心些。你再给他二三十两银子让他带在身上作盘缠。不管怎么说,是我把他带了出来,害他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回去也不知他愿不愿意再跟着炜儿,挺安逸的一个营生也被我断送了,让他好好回去罢。”
“是。”
这样安排,心里好歹舒服了些,只是他俩也算生死之交了,这才几日,她便巴巴地要离开他,想必自己让人讨厌得很。
那帮匪徒的追查令已经发往各地,他原本打算着,若是有了消息,便带着她一起追到天涯海角,手刃贼寇,为娇娘报仇雪恨。
可如今,她要丢下他一个人,让他一个人饮着恨,一个人担着这血海深仇,一个人完成这复仇大计。
她的身影又闪过书房前,去了屋那边。
他想把她叫进来,想低下身段跟她促膝长谈,想问问她,她是如此讨厌他么?
今日不理她,是因为心里有气,她不能忍几日,等他气消么?
罢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想必她急着回去讨媳妇吧,毕竟京城的姑娘不好娶,谁愿跟个没房没银子的小厮呢。
桂熙在屋里又等了一天,直到第二日下午,福叔才找她。
“明日有去新乡县的商客,大约四五个人,你跟他们一起走。明日卯时你在宅门口等,到了跟上便行。”
又放了个钱袋子在桌上。
“你收拾收拾,这些盘缠带上。记着,出了这个门,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是,福叔。”
“莫怪我老头子多嘴,公子这次肯给你这么多银子,想必是真心放你走了。记着管好你的嘴,若是让人知道你说了不该说的话,就算公子不打算处置你,怕也会有别的人来收拾你,到时你掂量掂量你有几条命。”
福叔䋈䋈叨叨,他不知道,越狠的人话越少,他说得越多,她便越不怕。
不过她也知道,这些秘密事关白子苏,她自然不会说。
钱袋子里银锭、碎银、铜板,塞得满满当当。有整有零,方便取用,贴心地很。
白子苏总归是个会疼人的。
或许不该离开他。
如福叔说的,等他气消了便好了。
可是,归程的时辰已经定好,这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过去,转眼便到了次日凌晨。
“阿熙,该起来了。”
福叔像一只兢兢业业报晓的大公鸡,天还未亮便在她窗前喊了。
“哦!”
她似乎未睡着,一叫便起来了。
白子苏在屋里听着,她走过他的窗前,她在他的屋门口停了一会,又继续往外走,直至院门打开又关上。
一切归于安静。
像是她从未来过。
娇娘也似从未来过。
他竟一时迷糊,她们究竟可曾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
还是说,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
桂熙站在白宅外边,背上背着包袱,手里是福叔塞给她的几只馒头,给她路上充饥。
这便离了白子苏,离了白家了么?
她想要时间快些,等候的滋味有些心焦,她又想要时间再慢些,让她守着他再久一些。
天色翻白,路上行人多了起来,有车马辘辘地近了。
“是桂熙吗?”
马车上的人在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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