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58.死去的季节
新垣鹤习惯性地点了点头，事实上他并不知道男人的真实想法如何。
十年前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每个想要一探究竟的人都会陷入无端的泥沼。
他走到楼梯口时最后朝酒吧里望了一眼，也是他看熏这位名义上的父亲的最后一眼。
男人坐在吧台角落处寂寞地喝酒，身上光影错落，光与暗在他宽阔的背上分成两半。
之前那个大波浪女人款款向他走来，男人露出了和之前相当的迷人的微笑同女人交谈。
只是一眼，新垣鹤便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又一个漆黑的漩涡，漩涡逐渐变大，吞噬了男人周身的所有世界。
这天晚上以后，熏的父亲再也没有来了。
新垣鹤问过服务生，后者只说整支乐队都仿佛人间蒸发般消失，谁也没告诉。
酒吧楼下的高级轿车一天比一天少，新垣鹤注意到，那个和熏父亲搭话的大波浪女人在这之后仍坚持不懈地来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每天晚上她都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直到有一天她也不来了，仿佛夏日阵雨后的柏油路面，一切都没发生过。
酒吧恢复成了原来的安静模样，一小撮人喝闷酒，一小撮人寻找猎物。
新垣鹤每天都会来酒吧坐一会儿，服务生照例端上一杯水或是他新调配出来的鸡尾酒。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两句，一个小时左右便离去。
一个月，两个月，从秋天来到冬天。
新垣鹤有时没来由地感到失落。
明明只是一件普通的，合乎自然规律的事情。
一个季节推门离开，另一个季节从另一扇门进来。
秋天没能听到他的大喊：喂，等一下，有件事忘记说了！
而这时冬天已经在椅子上坐好、理了理西服的衣领并抽出了根烟说：
有什么想说的不妨告诉我，或许来年我可以帮你转述给他。
新垣鹤摇了摇头说，不，没什么，一个季节的死去罢了。
是的，秋天已经死了，落叶、柏油路面、坐在那里的交谈着的人们也跟随着死去了。
......
东京的第一场雪结束的时候，新垣鹤刚下电车，由车站往拉面店走。
拉面店已经开业一个多月了。
原本，新垣鹤只以为凭借店铺不错的地理位置、夏美的手艺和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那罐形似胡椒粉的秘方，拉面店的人气一定不会差。
结果，生意何止不差，简直就要好上天了。
开业前须贺圭介就联系好了与事务所有合作的那家出版社，让他们帮忙打了个广告。
夏美虽然辞了职，但在前公司的人缘还是不错的，于是她号召了一大帮前同事在开业那天来吃拉面。
最让新垣鹤意想不到的是凪，此前他虽然知道凪是个颇受女同学欢迎的四年级小学生，但他还是对凪的魅力有所低估。
开业那天，新垣鹤粗略地扫了一眼，得有那么二三十个个小学女生和她们的父母前来拉面店——对，无一例外地全是牙齿整洁、容貌可爱的小学女生。
他们的父母也穿着讲究，浑身上下透着小资情调，人群和车群塞满了整条街道，甚至溢到了外面的商业街上，造成了不小的交通拥堵，由此还引来了交通警察。
不仅如此，拉面店周围的排队盛况更是吸引来了不少路人，他们越聚越多，饶是新垣鹤也不禁吓了一跳。
乌泱泱的全是人！
新垣鹤、夏美、须贺圭介夫妇和阳菜姐弟都来店里帮忙，他们从中午忙到傍晚，将作为储备的拉面也卖光了才歇业不做。
几人忙得晕头转向，到歇业后才吃上了午饭。
店里没有座位，客人们干脆手捧拉面碗，站在外面的街道上吃。
吃完后，有的人情绪激动，有的人面色潮红喜形于色，有的人痛哭流涕......
试想一番上百人在街头抑制不住情绪痛苦的场景——让新垣鹤不禁啧啧感叹。
最后的营业额也让他着实为之一颤。
后续的客流量也没让新垣鹤失望，虽然不及第一天，但恐怕在新宿、在同种类餐饮店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之后的客人大都是第一天没能吃上和道听途说前来打卡的人。
光靠这家小店，新垣鹤这辈子都能衣食无忧了。
......
阳光灿烂，街边堆着正融化的雪。
新垣鹤推开玻璃门走进店里，夏美正坐在吧台后算着账目。
她在拉面店开张前拿到工资后便辞去了之前那份工作，从而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拉面店的运营中。
为了效率，她搬回事务所，那里只有她一个人住。
自从老婆回来后，须贺圭介就搬回了家中。
对新垣鹤来说，她是个无可替代的帮手，厨艺高超、财务能力精湛，就发挥的作用来说不知道比新垣鹤大几倍。
“小鹤——你来啦！”夏美抬起头，见到来人是新垣鹤，便兴高采烈地说道。
“别太卖力了。”新垣鹤微笑道，“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是。”
“不辛苦。”夏美露出一如既往的爽朗的笑脸，“反倒十分开心，好像身上所有的力气都一同被唤醒了，一直工作到后半夜也不再话下。”
“要是你的前老板听到得有多开心呐。”新垣鹤开玩笑地说。
夏美扑哧一笑：“那可不一样，在之前那家公司就像是替别人养孩子，而拉面店——跟自己的孩子一般无二。”
夏美并不缺钱，只要她肯在父母面前说一句低头的话，她就立马能回到原来优渥的生活之中。
但是她并不想，仿佛在执拗地寻找着自己内心认同的某些东西。
这天下午，送走一大批客人后，店里来了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当时夏美正认真地在吧台里记账，新垣鹤则坐在吧台外侧吃中饭——没加秘方的拉面。
经过一个月来的测试，他逐渐把握了最合适的秘方添加量——既显得拉面美味，又在不失控的前提下勾起人们埋藏在心底的情绪。
那样更受顾客欢迎。
新垣鹤吃完最后一口，正喝汤时，忽然瞧见店外有人不紧不慢地朝这走过来。
那人即使在周末也穿着一身整洁的西服，打领带、穿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戴一副眼睛，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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