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只是想利用你们来到这里，并不想让你们再过多的卷入进来。但现在发现，其实我们还有一条更加合适的道路可以走。”
徐羡凝眉思索了片刻后，道：“所以，其实你也是支持他们的，对吗？否则以你的能力，在他们用小孩做人体的实验的时候，就可以出面阻止的。”
袁安志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情，我说不清楚。感性上，我觉得我应该出面阻止。但理性上，又不允许我这样做，因为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只是觉得他们的路径错了，而目标并没有问题？”
袁安志扫了一眼那三个已经情绪崩溃的学生，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道：
“是的，我的前半生，衣食无忧，能够安安心心做我喜欢做的事情，研究我感兴趣的东西，一直到成为机械科技学院的副院长之前，我的人生从来没有遭遇过挫折，也从来没有经历过什么苦难。”
徐羡皱了皱眉，道：“可我记得，你好像在工业区长大。”
“可你并不知道，三十多年前的工业区，远没有这样的黑暗和.......绝望，那个时候出生在工业区的工程师，仍然有着很广阔的前景。”
是的，社会结构的固化，往往都需要一个过程。
也往往都是悄无声息的，当你发现的时候，什么都已经晚了。
面对徐羡的沉默，袁安志继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但是这一切都在一次调查中改变了，那次我接手了一个公司的改造项目，设计出一种效率更高的挖矿机器。”
“那是你第一次到工业区的地下世界去吗？”徐羡问道。
“是的。”袁安志点头道：“此前我对工业区地下世界的印象，几乎都是从我父母那一辈人口中听来的，而与我父母有来往的，也全都是优秀的工程师或教授，而他们已经有很多年，甚至从来就没去过工业区的地下世界。”
“信息茧房吗？”徐羡说着，看了一眼旁边仍然沉浸在幻境中傻傻发笑的卫雪傲。
“你知道这个词让我很意外。”袁安志点了点头，道：“当然，也很形象。当时的我，的确就像一只作茧自缚的蚕，直到我看见工业区地下世界的一切，才终于被人用暴力撕开了那层厚厚的茧。”
“那里.......确实让人绝望。”徐羡很自然的接了一句话，一句感同身受的话。
“从那个时候，一直到现在，我在工业区的地下世界生活了七年，也越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这个城市，发展变成这个样子，是不合理的，是绝对不应该的。尤其......这里是东临城。”
徐羡明白他的意思，就像刚才自己脑海中闪过的那句话一样：
“这座东临城，是大家一砖一石，共同出力建设起来的，所有人都是这座城的主人，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出现一批人踩在另一批人头上吸血的情况。”
东临城，的确不应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袁安志抬头看了一眼徐羡，见他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又接着说道：“在见识到地下世界的苦难和绝望之后，我尝试着提出一种新的机械理论去帮助地下世界的劳工们，尽管这个理论不是很完善，但至少是可行。可令我没想到的是......”
“竟然会有人用伦理这一套来否定你的理论，对吗？”徐羡见袁安志停下来，很自然为他补上了后一句。
“是的，我称他们为学院派，一群从来没有看见过世界全貌，只会站在道德高地来指点江山的人物，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过，生死和伦理，到底哪一个对底层劳工更加重要。”
“尽管你的理论已经足够温和，可还是被他们的傲慢给否决掉了，是这样吧？”
“是的，所以我才会对他们彻底失望。”袁安志停了片刻后，接着道：“后来，我离开了学院，去往工业区的地下世界，成立了机械教会，并且在五年前，实验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而其中的隐情，刚才你已经得知了。”
徐羡听到这里，点了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理解。只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选择理性这一边，对他们拿无辜小孩当做实验体的事情冷眼旁观？而这个理性，又是哪门子的理性？”
“因为力量，也因为不确定。”袁安志目光黯然的道。
“什么意思？”
“推翻城里的规则，需要力量，一股强大的力量。他们可以创造出这样的力量，但代价就将精神力量收集这一技术逐步推进到成熟阶段。这是他们选择的道路，我虽然知道这是最快的办法，但是情感上无法认同，所以选择了离开。”
徐羡没有说话，因为他自己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自己遇到这种选择，也并不一定能做的更好。
只是先前的疑问解开了。
这就是为什么机械教会慢慢演变成机械圣教的原因。
袁安志叹了一口，继续道：“我知道这样很不负责任，但从理性上讲，要想达到重塑规则那个目的，我就不能把这条路完全封死。而我个人，就只能去寻找其他别的办法。”
“那你有想过要把那些半机械人变成供你驱使的力量啊？用他们来组建一支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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